不?一会?,外间响起了动静。裴家?的妇人都暗自伸长了脖子,想一阅这位未来姑爷的风采。
小郭氏摇便面的手不?禁停了下来,只?见当头走来一个高大的青年,五官清秀,长眉入鬓,皮肤白皙,身着鸦青色明光锦广袖衫,发拿赤金镶红宝小冠一丝不?苟地束着。行?止间步履稳健,虽瘦矍,却神采飞扬。
小郭氏点头,这孩子长大了,只?眉眼间还依稀有?点小时候的样子。
司马毗给上首的郭夫人、王夫人和自己的母亲问了安,继而挺直胸膛,站在花厅中央,任内室的妇人寒暄打量。他知道,裴妍定躲在屏风后偷看自己,还特意把身体转过来些,好让屏后的女眷能看得?更清楚。
裴妡拉拉裴妍的衣袖,捂着嘴小声评价道:“世子真?俊!不?比张二郎差呢!”
裴妍啐她:“多嘴!”
张茂也是洛阳城里有?名的佳公子,只?是身世不?显,故而被贵人拿来打趣的多。
身后的二嫂崔氏听了也没有?疑心?,反而跟着打趣道:“可惜张二郎不?在京里,否则定要让两位郎君并车而行?,看看谁得?的瓜果更多!”
裴妍心?烦意燥:“二嫂怎么也跟着说笑话!”
崔华堂以为她在回护司马毗,故意奇道:“咦,我说的他俩,又不?是你,你急什么?世子刚来,就迫不?及待的护上了?”
知道内情的裴妡暗暗翻白眼,可不?是护上了,可惜护的是张家?那位!
裴憬的新妇柳蕙察觉到小姑子似乎心?有?不?快。她温柔地揽过裴妍,关切道:“元娘可是身上不?舒服?”
裴妍按了按额角,借坡下驴:“许是昨夜没睡好,眼睛跳得?厉害。”
柳氏忙问:“是左眼还是右眼?”她老?家?有?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说法。
裴妍自是知道的,敷衍地道:“左眼。”
哪知柳氏一拍手,笑道:“这就对了!今朝姑爷上门,可不?正?是喜事中的喜事!”
……
裴妍只?觉更加气?郁。
司马毗陪着妇人们聊了会?天。小郭氏便邀他去府里书院旁的东湖走走:“陪我等老?妇多无趣,世子不?妨去我家?东湖散散心?,那里风景独好。”这是对这个女婿很?满意,要安排小儿女私下相见了。
司马毗欣然应好。
裴妍正?郁闷着,前面小郭氏就派定春来请她了,自然亦是唤她去东湖“散心?”。裴妍却万分地不?想去,回道:“阿母,儿今朝眼睛疼,想回房歇息,改日吧。”
裴妃立马关切道:“可是昨晚没睡好?你这孩子,自小一到恶月,就没个睡相,定是昨夜踢光了寝被,遭了寒。”
小郭氏却不?惯着她:“你是眼睛疼,不?是脚疼。兴许看看东湖的锦鲤,眼睛就好了!”
裴妍还要推辞,小郭氏加重语气?提醒女儿:“现在不?冷不?热,出去走走正?好。你今朝不?去,待入了三伏,便是要出来,我也得?拦着你了!”
小郭氏特意在“拦着”二字上加重了音,这是拿禁足来吓女儿了。
裴妍怎听不?出母亲话里的意思,再看阿母表面温和实则暗藏机锋的眼神,她既心?虚又委屈,一身的小脾气?被激了上来,话说得?柔柔弱弱,意思却一点不?含糊:“儿本就苦夏,待房里正?好,不?用阿母提醒!”言罢,自己蹬蹬蹬地回了房。
诸人都有?些诧异,不?明白她哪根筋不?对,怎么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起牛脾气?来。
尤其小郭夫人,一脸尴尬,自觉在客人跟前失了脸面,歉然地对裴妃道:“这些年我身上不?好,对阿妍疏于管教。”
裴妃笑着摇头,把裴妍的小脾气?归结为脸皮薄:“是咱们太心?急了。孩子们几年未见,生疏在所难免,总要磨段时日。尤其阿妍还是女儿家?。”
小郭氏点头附和道:“正?是此理!是我想岔了。”她虽觉得?女儿今日有?些反常,但?并未往别处多想,和裴妃一样,只?当女儿害羞呢。
小郭氏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真?是太心?急了,孩子们长大了,男女有?别,哪能像小时候那样,说玩到一处就玩到一处呢?她这么火急火燎地撮合两个小的,阿妍是女儿家?,能不?羞么!
在座诸人里,惟有?柳蕙,皱眉望着小姑子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个猜测似乎被证实……
可怜司马毗顶着热辣辣的大太阳站在东湖畔吹了半天风,看了半晌绿油油的荷叶,什么也没等到,就莫名其妙地被自家?阿母叫走了。
青宫荒唐震内廷,天弓张起乱西北 青宫……
要说这几日钜鹿郡公府着实?热闹, 司马毗前脚刚走,裴娴后?脚就携夫君登门?拜访来了。
自从薛五郎就任后?,裴娴就随夫君来了京城。她是裴家的族亲, 比起裴妍裴妡, 她和裴妃的亲缘关系还更近些。不过她显然?与这位嫁出去的堂姑母不熟,她是来府里找表姐柳蕙还有裴妍的。
裴娴人虽小, 但为人机灵,尤其嘴巴甜,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力似是与生?俱来。钜鹿郡公府的几位长辈都很喜欢这个族长家的千金, 也乐得她多来府里走动。
裴妡却?对这位与自己差不多大的远房族妹不大待见, 倒不是说裴娴人不好, 而是她觉得裴娴的丈夫薛翊与张家走得太近。她一直怀疑裴娴夫妇是张茂故意留下给裴妍的一步棋。无他,几人闲聊时,裴娴往往三?句话里至少有两句是跟张家有关的,不是张家大郎得了什么升迁, 就是张家二郎打了多少胜仗。总之, 时时不忘在?裴妍面前提起张家就对了。
裴妡讽过她几回,可裴娴就跟没听懂似的, 下次来, 照样又是一堆张家的消息。裴妍很受用, 日夜盼着裴娴多来几趟。可裴妡却?很烦她。于是,往往裴娴来了,裴妡就避开,话不投机, 眼不见为净。
裴娴和裴妍反而松了一口气,裴妡不在?,她们互传消息也能?更随意些。
今日裴娴来的时候, 裴妍正躲在?自己后?院新开的花圃里侍弄花草这也是裴妍自司州闻喜老家带来的喜好。
在?老家的时候,她娘怕她被乡下郎君勾去凡心,故而处处拘着她,不让她出去交际。她百无聊赖,又不喜女工,只?好寄情?花草。后?来又喜欢上种菜。如今她的花圃就是个“大杂烩”,不单单有花,还养了不少绿油油的青菜。
裴娴不可置信地看看天色,今日上半晌晴空万里,后?半晌却?乌云密布,眼见着就要落雨,这天气锄草?阿妍莫不是有病?
裴妍自见了裴妃后?,便愁绪难解,这才跑园子?里消磨时光。待看到?裴鹇,立马精神一震,开心得扔了手里的杂草,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廊上来,开口便问她要张茂的消息。
裴娴也不矫情?,她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只?见她从袖囊里掏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竹筒”,递到?她面前,眯眼笑道:“胡饼店刚送来的!”
裴妍接过竹筒匆匆打开。张茂的信仍是一段素帛,与以往无异,上面话语不多,皆是关怀之语,信末再次叮嘱她,有事可寻薛五郎与裴娴。不大的素笺,裴妍横看半天竖看半晌,手指在?张茂铁画银钩的字迹上一个个摸过去,好似这样,便能?离他近点似的。
裴娴叹气,夺过她手里的信笺,折巴折巴收好,对她道:“男人吧,在?眼面前的时候装装深情?就好,背地里咱还是怎么快活怎么来。千万别给自己找罪受。”
裴妍忍不住啐她:“你?这么说他?枉他在?信里交代我,遇事多与你?们商量哩!”
裴娴不屑地道:“呵呵,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就因为他阿耶提拔了我男人,我就要为他出卖自己的姊妹?浅薄!”
裴妍白了她一眼,把信夺过来,转身进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