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容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长势喜人的莲瓣兰进了屋。
裴妍不好与裴娴争辩,便?借此?转移话题。她小?心翼翼地将兰花接过来,惊喜道:“原还担心着,怕今年太冷它长不好,没?想今日就开?了!”
容秋笑道:“今朝晨起才开?的,不枉女郎倾心栽培!”
一旁的裴娴亦看直了眼,莲瓣兰是兰花里的名?种,一株需得?万钱。且这种兰草娇弱,对土地、肥料、气候、水源都有严苛地要求,多少匠人都未必能伺候出来,没?想到裴妍居然自己把它种出来了!
裴娴新奇地伸出指头,轻轻点了点粉嫩细长的花瓣。
裴妍立刻嫌弃地抱着花盆移开?两步,免得?她的兰草惨遭毒手。
裴娴不满,偏追着伸手去够:“至于么,再名?贵不还是一盆草!”
“这是我亲手栽的,跟别个不一样,有本?事,你也养一株来?”裴妍边躲边怼。
裴娴悻悻地收回手去。她可没?工夫养花,有这时间,还不如帮阿母多看两页账本?。她对郭夫人也是佩服,养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却?宁愿看着她成?天把自己关在花圃里种花种菜,也不让她去亲戚间走动交际。真是,把人都养傻了!
柳蕙边饮茶边笑着摇头,她是三个女郎里最大的,为人也最沉稳。茶香沁鼻,她看着杯中的人影,思绪却?飘到了城外。这次来接长房母女的,正是她的未来夫君裴憬,说来他?们?也有小?两年未见了呢!不知他?如今是何模样?
驿馆中,张茂将裴妍新送来的信收好。无他?,裴妍问他?们?何时能到,又嘱咐他?们?早晚添衣。
今年是闰二月,河东的春日来得?比洛阳晚些,熬过数九寒冬,还有料峭的倒春寒。洛阳在花朝之?后便?已春深日暖,男男女女皆脱下厚重的裘袄,换上轻薄的春衫。然而?在河东,人们?未吃过端午粽,是不敢除冬装的。
这三年来,裴妍与裴憬、裴妡时常书信往来。裴妡还好,裴憬却?是最怵动笔的人,常是张茂于中间回复。
此?番裴憬与张茂、王导来闻喜接小?郭氏母女回京,裴妍依然絮絮叨叨写?了很多叮嘱的信与他?们?。
门外传来听雨的拍门声:“郎君,该启程了。”
张茂闻言,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袖囊里。这才拿起手边的佩剑,起身朝外走去。
声色犬马世家子,意气风流少年时 声色……
闻喜是河东富镇, 比之郡治蒲坂亦不相?上下,虽不能和洛阳比,却自有它的一番热闹。
只是今日, 闻喜城的热闹都汇集到了城门?口。一早, 通往东城门?的主道上便?挤满了围观的人群。有人甚至天还?没亮,刚过了宵禁就搬来了胡床, 只为能占一个绝佳的观赏地。
一队全副武装的部曲正守在街道两侧严阵以待。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盛装的人们手持鲜花、果子, 兴致高昂地堵在城门?口。
这群人里有正值二八妙龄的女郎, 脸上不知是不是抹了胭脂的缘故, 个个泛着娇羞的红晕。亦有文士打?扮的寒门?书生, 眼?露焦灼,有的甚至拿着厚厚的文稿,许是想得王家麒麟子点?评一二,甚至想自荐门?下也未可知。
裴娴兴致勃勃地看着楼下攒动的人头, 一阵料峭寒风刮过, 她把拢在春衫外的大氅紧了紧,又?让婢子把竹帘放下些, 盯着帘子上被春风刮得东摇西晃的玉琮抱怨道:“从驿馆到此不过一个时辰脚程, 你阿兄若是骑马来, 半个时辰就该到了!几个大男人,竟比小娘子还?磨蹭。”
柳蕙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城门?口, 显然在等她的未婚夫。
裴娴无奈地摇头。
裴妍正就着滚热的浮梁茶吃枣泥果子这浮云酒楼虽是吃饭的地,但茶水、糕点?在郡里也是一等一的好!闻言,驳道:“我阿兄一向利索, 只怕是那王赤龙磨叽。”
正说着,楼下突然欢声?雷动。
裴娴赶紧撩帘朝下看去,只见一队部曲开道后,县城门?口缓缓驰来了一辆贴金镶玉的七宝香车。
裴娴有些惊诧,道:“大男人坐女子的车,丢不丢人?”
香车前后簇拥着不少高头大马的仆从护卫。其?中,领头的那个部曲身材高大英武,长相?却清隽儒雅,就连裴娴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裴妍拿团扇捂嘴,这不是阿茂哥么?经年?不见,越长越俊了!
围观的人群也躁动起来,部曲尚且有如此气度,可想而?知,这车里的主人该当是怎样?的神仙人物?
然而?,这位正主似乎不愿出来。围观的人们不满起来。大家都听说名满天下的琅琊王氏的麒麟子从京城远道而?来,天没亮就聚在城门?口,伸长脖子等了一早上,怎么正主脸都不露呢?
一个头梳堕马髻、身着桃粉绡衫的女郎越众而?出,对左右围观者做了一个手势,大家立刻默契地止了声?,就听她在车外清唱起了一首《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歌声?澄澈好比湖中荷叶上新滴下的露珠。人群中本有不忿她出头的女郎,如今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歌姬瑛娘代郡中父老?请见郎君。”女子盈盈行颔首礼。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本来叫好的、鼓掌的、吹口哨的,都止住了呼吸,眼?巴巴地盯着香车上那扇紧闭的槅门?。
只听“叮叮”两声?,车里传来两下击玉声?。守在车外的御者听了指令,赶紧回身将车子的槅门?拉开来。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无论男女都伸长了脖子,不自觉地握紧手里的瓜果鲜花,准备第一时间往这位名满天下的大才子砸去……
“哈哈哈哈,笑不活了,那个王赤龙,”裴娴两手往外一划,做了一个孕妇样?子,“壮如大豕!”
坐在下首的一众女郎都拿便?面遮脸,跟着笑将起来,只是不少女郎眼?里,分明流露着失望之色本来嘛,琅琊王氏的麒麟子,谁不想高攀?不少女郎都想着后日花朝来场偶遇的说。做不了正妻,当个贵妾也是好的!
唉,真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出身那么好的郎君,学问?那么高的才子,居然是个大胖子!
裴娴想起什么,转头神秘兮兮地问?裴妍:“方才我观马车旁边有一个当头的部曲仪表堂堂,很是俊俏,你可认得?”
裴妍愣了一下,脸上有些微红,直把在座的女郎看直了眼?裴妍这几年?出落得愈发娇艳,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还?好裴妍素来只在女眷中交游,等闲接触不到外面的郎君,不然河东的女郎们都要?嫁不出去了!
裴妍却歪着头,回忆着城门口见到张茂的那幕。
张茂这三年?变了不少,高了,壮了,也更英俊了。然而?裴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