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1)

部曲连忙将人请进去。

裴妍怨过也恨过了,抱怨完的她亦没了精神?,正趴在母亲的榻边打盹,便听得?外间传来定?春的通报,道是张小郎求见。

裴妍有一瞬的愣怔,张小郎……阿茂哥!他怎么来了?

门被打开,一个高昂的身影阔步入内。

张茂依然是一身玄色劲装,头上马虎地拢了个髽发,许是连夜赶路,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鬓角显得?有些杂乱。

屋内烧着炭火,外头的风霜遇热融化在他的发丝上,几?束湿漉漉的碎发杂乱地贴在额前?,其下是一双黑亮却深邃的眼睛,带着一丝担忧,朝裴妍走来。

裴妍只?觉自己犹如跌倒之人突然被拉了一把,瞬间有了主心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回去。

张茂确实是来帮她的。

原来,钜鹿郡公府太夫人和家主裴頠自接到裴妍的求救信后,便立即向张茂打听皇甫神?医的去处。好在皇甫严尚未离京,张茂当即请他来闻喜为郭夫人诊脉。裴憬作为长房独子,也随行而来。

只?是皇甫严和裴憬二人一个年?纪大,一个身体弱,天寒地冻的,只?能坐马车。张茂怕裴妍忧心,便冒着漫天风雪,快马加鞭单人单骑的先来报信。

在听说“最迟晚间,皇甫师叔便能来家中为夫人请脉,大郎也来了”的消息后,裴妍紧蹙的蛾眉一松,焦虑了几?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意。

裴妍对张茂说不出?的感?激,见他衣衫凌乱地站在屋子里,发上尽是化了的雪水,怕他受凉,忙殷勤地拉了一张矮床与他坐着,又命容秋端来姜汤,她亲自递给张茂。

张茂有些受宠若惊。他看了眼裴妍的脸色,知她这几?日定?是没有休息好,便劝她:“你且去歇歇,屋里交给定?春和容秋,我在外面守着。”

裴妍摇头,她转头看向榻上饮了药、正陷入昏睡的母亲,神?情?黯然,低声道:“我想守着阿母,就像幼时她守着我那样。”

张茂的只?觉莫名的心疼。他想到自己离府时,钜鹿郡公府里刚挂起崭新?的大红灯笼,门口的桃符亦换了新?的。年?关将至,京城也好,闻喜也罢,哪家不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对比之下,这座庄子简直静谧得?可怕。

他对放出?谣言的羊家恨意更甚,若非他们妄议滋事?,这对孤儿寡母何至于有家难回,只?能龟缩在这乡下的方寸之间?

“阿茂哥,大母可有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裴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

张茂皱眉,此行郡公和老夫人并未交代长房的归期,想来还要再?等些时候。他怕裴妍失望,避重就轻道:“郡公原是想接你们回来过年?的。但老夫人考虑到大夫人的身子,怕路上着了寒,就想着待天暖些再?说。”

可不是?这天寒地冻的,阿母天天待在家里还得?了风寒,哪能赶路呢?裴妍点头。在见到张茂的那刻起,她先前?对祖母还有叔父一家的怨怼便消解了许多。原来他们不是不管自己,只?是路途遥远,来往费时罢了。

“太夫人和郡公还是念着你们的。”张茂宽慰她。

“我知道。”裴妍道,“我也想他们。”是真想!想大母快把她们娘俩召回去,再?在闻喜窝下去,她快要疯了!

二人相对而坐,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不久,就都打起了瞌睡他俩一个赶路,一个侍疾,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

定?春和容秋对视一眼,不敢打扰他们,静静地退了出?去。

良久,案上的烛火噼啪一跳,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张茂本是坐在矮床上闭目养神?,混混沌沌时,见裴妍趴倒床沿,一只?手还拉着郭夫人的手臂。

他猛然惊醒,因怕她着凉,他赶紧起身环视屋内,见屏风后还有一张矮塌,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外间的榻上躺着,又取了衣架上的大氅,覆在她的身上。

要离开时,裴妍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放。她似是梦到了什么不悦的事?,秀眉微蹙,嘴里连声念叨着“阿母”。

张茂不敢硬掰,便由她握着,自己席地靠在榻边坐着,继续闭目养神?赶了一日夜的路,铁打的人也会累的。

室内再?次静谧无声。天光渐渐暗去,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二人被容秋的敲门声惊醒,原是神?医和裴憬到了。

裴妍起身,却见自己竟置身榻上,一旁的地上坐着张茂,自己还牢牢地抓着张茂的手!她脸上羞红,连忙抽回手:“我怎么就睡着了?”

张茂亦起身,甩了甩僵硬的手臂,笑道:“你这几?日没有睡好,神?仙也得?打盹啊!”

皇甫严一到庄子里,茶都没来得?及喝,就被请进了内室给小郭氏诊脉。裴憬亦紧随其后。

神?医到底是神?医,皇甫严给小郭氏望闻问切后,立即开了药方,郭夫人在饮下一剂汤药后,当夜就退烧了。

皇甫严又辅以针灸、药浴,两日后,郭夫人的头疼、乏力、嗜睡等症状便减轻了许多,没过多久,就能下床行走了。之后皇甫严还为郭夫人调配了药膳的配方,方便她日常滋补。

在神?医的妙手下,小郭夫人的身子一天好过一天,快到元日时,已基本痊愈了。

裴憬虽平日里很怵嫡母,但在侍疾一事?上不敢有丝毫不马虎。因有裴憬轮流值守,裴妍总算能轮着休息些时候,人也比之前?精神?许多。

元日在即,族长夫人听闻小郭氏病情?有所缓解,特?地前?来探望,还下了帖子请长房一家到他们家过年?。可小郭氏身体初愈,不能挪动,只?得?婉拒。

故而,这一大家子人包括皇甫神?医和张茂在内,今年?便都在庄子上过年?了。又因着郭夫人不能劳累,安排年?宴的事?便落到了裴妍头上。她终于可以借着采买之名,名正言顺地下山游玩了!

裴妍兴冲冲地拉着裴憬和张茂到县城里买了各种?吃食和年?节上要用的物品,回来便指派人装点庄子。

见到张灯结彩喜庆洋洋的别庄,裴妍来这里半年?了,头一次感?到这么热闹喜庆,再?看看母亲、哥哥还有张茂,她突然觉得?原来她压根无所谓在京城还是在闻喜,只?要这些她在意的人陪在身边,她便觉得?无比开心,那荒谬的孤独感?自然也随着热闹烟消云散。

元日这天的年?夜饭吃得?可谓宾主尽欢。皇甫神?医的两个儿子都在外为官,老妻过世后,他便云游度日,是以在不在家过年?并无所谓。

郭夫人庄子上的菜都是请的闻喜县城的大厨做的,很合他的口味。小老儿吃得?很满意。

裴憬往年?在钜鹿郡公府过年?,和两个惊才绝艳的堂弟在一处时,总是谨小慎微,饭不敢多吃,话不敢多说,生怕惹了错处,被大家看笑话。如今来了闻喜,身边只?有嫡母、妹妹还有张茂这个伴当,没了两个堂弟做参照,他只?觉惬意非常。巴不得?年?年?在闻喜过年?才好。

至于张茂,他自小在军营长大,幼时过年?也多是在军中,甚至有时在行军途中。也就来京城的这几?年?才和父兄吃上了像样的年?夜饭。因而他对环境要求不高。闻喜庄子上的年?夜饭于他而言,已是好极。

小郭氏看着下首诸人其乐融融,悬着的心才放了回去。毕竟因她之故,连累神?医和张茂元日在外,她心里充满愧疚。

小郭氏毕竟大病初愈,精力不济,坐了会就告罪回去歇息了。

皇甫严喝了不少,没多久便醉了过去。

张茂命家奴将他扶回房里,另派人熬了醒酒汤与他解酒。

于是席上只?余裴憬、裴妍和张茂三个年?轻人。

没了长辈在场,气氛自然松快许多。三个人吃吃喝喝说说,直到月上中天还没有散场。本来元日小孩子也是要守夜的,三个人便慢悠悠地喝酒聊天。直到三人都有些微醺,说话打结,脑袋也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