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1 / 1)

裴妍暗戳戳瞪他一眼,她哪里不适了?

司马毗一收马鞭,静默地看他们先行,眸中晦暗难明。

牛车上,张茂闭目养神。

裴妍斜倚着隐囊,百无聊赖地撩开车帘,蹙眉望着外面?的景致。

“有心事?”张茂虽未睁眼,却依然感觉到裴妍异于?平常的沉静。

“无事,就是看到琅琊王妃和那个怀了孕的宠妾,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她放下车帘,又想起裴娴与她说过的话来?“男人急什?么?你不给他生,有的是婢子爬床!”

所以,即便?洒脱若裴娴,亦要趁着年轻,三年抱俩,多生些?子嗣傍身。

想到周遭的男子,几乎没一个不是妻妾成?群的。就连他阿兄,说起来?与嫂子琴瑟和鸣,依然架不住有几个通房。

阿娴说,世道?如此……

裴妍眼神落寞,叹道?:“琅琊王在一众诸侯里算是长情的。脾气好?,为人稳重,也不好?色,成?亲至今不过一妻一妾。可我今日见了这对妻妾,依然觉得她们可怜虞妃成?婚多年没有生育,还得容忍丈夫亲近旁人;那妾室也可悯,手上牵着大的,肚子里揣着小的,还要小心翼翼地侍奉主家,长途跋涉也只能忍着。”

张茂睁开眼,目光落在裴妍带着轻愁的眉间。他伸手将她鬓边的一缕散发别到耳后?,指尖在她耳垂上轻轻一捻,沉声道?:“其他男子如何,我不好?评说。但在我这里,绝无异生子!”这话他说过不止一次了,甚至成?亲前就发过毒誓。

“哪个要你表态了!”裴妍自是信他,下一瞬又被自己气笑了。“我大概是最?近惫懒了,家里家外那么多大事不管,净盯着别人家的后?院伤神!”

张茂却拍拍她的手背,莞尔:“阿妍良善,才会物伤其类。”

车行至东市,远远便?听到人声嘈杂,与往日的欢庆热闹不同,里面?竟夹杂着孩童撕心裂肺地哭喊与女?人无奈的嚎啕。

车队一时被阻。张茂与裴妍警觉地对视一眼,知道?外面?定是出事了。

听雨和容秋赶紧下车打探情况。

裴妍撩开车帘一角,正见到一个甲士从一个妇人手中抢过孩子,扔于?身后?的马车上。

那妇人赶紧想爬上马车找孩子,却被车上的兵士一脚踹了下去!

“是齐王的府军。”听雨来?报。

张茂蹙眉。齐王的兵甲大部分囤于?通章署,只一小部分在京城内,从前一直管束得紧,随着几个实权诸侯离京,竟愈来?愈有骄矜之?势,今日不知又是为哪般?

裴妍见此情景,怒不可遏!身为披甲之?士,居然欺侮妇孺!

“住手!”她正要喊停,却听车外一声厉喝。

她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颇面?善的年轻郎君一脚踹飞为首的甲士,喝道?:“齐王只命牟平公招揽三百童子祈福,何时要尔等当街抢夺人子?怕不是有人假传牟平公之?令生事,故意折损你家大王声誉!”

“是长沙王。”张茂沉声道?。

裴妍点头,静静地看着车外长沙王如何处理此事。

方才,听他提起牟平公,裴妍依稀记得,那是齐王新封的心腹葛旟。

齐王自掌权后?,请封自己的五个亲信葛旟、路秀、卫毅、刘真、韩泰为国公,号称“五公”,把重要的职任皆委派给他们。

那群兵士忽然见到一个郎君当街阻拦他们办差,手上不免一顿。为首的甲士恰认得长沙王,当即朝他拱手一礼,与他解释自己的难处。

长沙王并未为难他,而是提议,与其强征豪掳,不若挨家挨户登记孩童名册,再约定时辰,让登记在册的孩子的家人在规定时间内,将孩子送到衙署,由府军统一管理。待三日祈福结束,再让大家统一来?衙署将孩子领回。如此,既不必劳师动众引起公愤,又可让百姓有时间安抚孩子,何乐不为?

那为首的队正听罢眼前一亮,也觉得此计可行。只是他人微言轻,不敢擅专,仍要去请示牟平公。

长沙王没有为难他,一指身边的一个茶棚,道?:“本王就在此间等着,你自去寻你的上峰。”

那队正只好?让手下将孩子先放了,自己忙不迭地往牟平公府上跑。

如此,东市之?危算是解了大半,得回孩子的百姓纷纷称赞长沙王的仁德。之?前堵住的路面?也渐渐恢复了畅通。

张家的牛车继续前行,麟麟地驶过街面?。

裴妍往外看去,见那长沙王果然坐在路边一家粗陋的茶棚里等着,还端着粗陶做的茶盏吃了口茶。

卖茶的老翁战战兢兢地与他看茶。他和颜悦色地与那老翁说了几句话,三言两语就把人安抚下来?。他一身半旧的素色儒服,头戴平今帻,端方地坐在那里,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却偏生透着一股令人心折的沉稳气度。

“长沙王真是仁义之?人。”裴妍忍不住赞道?。

张茂点头。在一众自私自利的司马家诸侯里,长沙王可以说是最?有德行的一位。

可惜,其序齿靠后?,母家身份卑微,又受其胞兄楚王牵累,被贬离京长达十年,加上他那出身荥阳郑氏的嫡妻前几年已经病逝了。可以说,司马乂就是个空有名头,却无甚根基的诸侯。若非之?前清君侧,他早早站队齐王,只怕这长沙王的爵位也恢复不了。

“阿茂哥,”裴妍收回目光,有些?担忧道?,“若征用童子祈福当真是牟平公葛旟的意思,长沙王这般当街阻拦,会不会……”

张茂摇头:“葛旟素来?八面?玲珑。长沙王如今正得齐王亲近。他的面?子,葛旟还是给的。”

裴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方才那甲士说齐王要征三百童子为自己祈福,莫非齐王伤势加重了?”

“日前太医署曾报齐王刀口化脓,但昨日王府又传他已能起身理事。这‘祈福’之?说……”他冷笑一声,“怕是为了镇其心中梦魇。”

裴妍眉梢一挑,凑近了些?,听他往下讲。

原来?张茂前几日与齐王手下、车骑将军何勖吃酒。听他醉后?吐露,说齐王遇刺后?,夜半常梦见湖阳郡主哭着喊着来?找他索命。

齐王惴惴不可终日,不知从哪召来?个妖道?,掐算说王府风水不好?,需三百童子日夜祈福三日,方能去秽迎瑞,转危为安。且事后?,还得重扩王府,开凿千秋门的墙壁通向王府西阁,引王气镇魂……

裴妍咋舌,齐王拿亲妹子挡刀不说,还把妹妹当厉鬼来?镇,怎能不令人寒心?何况,千秋门附近居住的都是皇亲贵胄。齐王这番动土,必然牵累他人,他是真不怕引众怒啊!

此前张茂说他是第二个赵王,她还存疑,毕竟齐王之?前素有贤名。可如今看来?,那所谓的好?名声,不过是他未得势前的装相罢了!

“此之?谓,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张茂嘴角噙着鄙夷的笑,星目里淬着点点寒光。

裴妍点头附和,多行不义必自毙,大好?河山岂能托付在齐王这等渣滓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