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红了眼的张茂忽而?停了下来,额角沁出的汗珠滴在她的锁骨上?。他撑起上?半身,借着烛光打量她的表情,喘息着问:“比上?次好些了么??”
他的眼神炽热,好似燃着一团火,烧得?她浑身发?软。
裴妍咬着唇点头,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颤颤巍巍,将落未落,犹如晨起荷叶上?的新?露。
张茂用拇指轻轻拭去那点湿意,眸中神情莫辩,他忽而?想?起白日的事?司马毗觊觎又如何?这?是他的阿妍。只有他可以见到她不为?人知的一面,亦只有他,可以让她似哭似笑,动情至极……
屋内的动静渐渐大起来。守门的容秋赶紧给一旁的听雨使了个眼色,拉着他离主屋远一些,免得?他听到不该听的,又往她身上?揩油!
听雨却趁机将她揽在怀里?,到底偷偷香了一口……
怨别自惊千里外,论交却忆十年时 怨别……
随着成?都王与河间王相继离京, 齐王也窝在府里养伤,之?前热闹的洛阳城一瞬静默下来?。
也是在这样?诡异的平静里,琅琊王一行踏上了东行之?路。
清晨, 东阳门外十里亭。
七月流火, 晨风中没了伏天的郁躁,隐隐夹着一丝凉意。
裴妍拢了拢身上的披帛, 静静地等在亭子里,看着张茂与司马睿、王导一行作别。
忽然, 一个三四岁大的胖小子闷头撞到了裴妍怀里。
裴妍赶紧将他扶住。这才发现, 竟是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娃娃:皮肤如雪, 大大的眼睛, 亮盈盈的眸子里泛着点点碧色,鼻梁高挺,垂髫黑中带黄,发梢微卷。
她有些?惊奇这孩子, 莫不是有胡人血脉?
小家伙抬头看了看她, 不仅没哭,反而咧开小嘴, 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肉手扒着她的襦裙, 将大大的脑袋再次埋进她的怀里蹭了蹭。
“阿绍,怎可浑闹!”琅琊王妃虞氏赶来?阻止,并派乳媪将孩子抱过来?。
“这就是阿绍?”裴妍忍不住揉了揉他暄软的头发,唔, 手感真好?!
“是,被他父王宠坏了,见到心悦的女?郎就黏上去, 没规矩。”虞妃抱歉道?。
裴妍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虞氏,见她样?貌端庄大气,却是典型的汉人女?子。她心里有数,这孩子,八成?是司马睿的哪个胡婢所出。
果然,阿绍被乳媪抱走后?,从人中,一个大腹便?便?的胡人女?子赶紧将他接了去。那胡女?头脸素净,衣裳简单,若非怀有身孕,还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对上裴妍探究的眼神,那胡女?愣了一下,朝她颔首行礼。
这女?子好?生面?善。裴妍依稀记起,那年始平公主的温泉别庄里,司马睿好?似就是遣的这个婢子给自己送的猫儿石。
“看张将军与元娘伉俪情深,兴许,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虞妃见她望着马车发呆,以为她是在看孩子,搭话道?。
裴妍自她的话里听出了几分艳羡与落寞。琅琊王妃成?婚多年却无子,侍婢却一个接一个地生。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下头,故作羞怯:“借王妃吉言。”
心里却叹,这位王妃也是可怜人。还有那胡女?,明显又有身孕了,此去琅琊千里之?远,她既要带着大的孩子,肚子里还怀着个小的,受得住么?
她瞥了眼正与张茂相谈甚欢的司马睿,心道?,他这个做夫君和父亲的,对自己的妻妾,真是一点也不上心啊!
风尘烈烈,自远处又疾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郎君锦衣博带,金冠耀眼,是司马毗。
“怎么不过去说话?”他远远就看到裴妍站在亭子里,于?是骏马嘶鸣,急停在她的身侧。
“他们聊的都是大事。我去凑什?么热闹?”裴妍看了眼前面?,“你快过去吧!车队里有孩子,不能耽搁太久。”
“一起去!”他下得马来?,戏谑道?,“不然,我真以为张二郎不让你与外男说话呢!”
“那倒没有。”张茂爱吃醋不假,但也没有到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她没有过去,不过是因?为长大后?,与司马睿交集渐疏,没那么多话可叙罢了。
张茂老远就看到司马毗,又见裴妍与他一道?过来?,脸上八风不动,只背于?身后?的手紧了紧。
“伯昭来?了!”司马睿高声与司马毗寒暄。相比张茂,他与司马毗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自然更为熟稔。
“难得我们几个还能聚在一处,却是要分别的时候。”司马毗可惜道?。
张茂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这圈人里,除却张茂,皆是总角之?交。
司马睿脸上露出怅惘的神色。想当年在东海王府,他领着司马毗与裴妍一起读书玩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嫁人的嫁人,就藩的就藩,再聚无期,他不禁有感而发:“今兹一别,会期难卜!浮生未歇,可期再晤?”
这话悲意太重,引人伤感。
“阿睿哥,此去兴许有别的际遇也未可知!”裴妍劝慰道?。
“元娘所言极是!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王导轻摇羽扇,“来?日方长,大王何故作小儿女?态?”还有一句没说,竟连个女?子都不如?
司马睿赧然,赶紧朝诸人拱手:“是我着相。此间诸君必皆安好?。后?会有期!”
张茂郑重还礼。
司马毗则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待你安顿下来?,记得来?信。若有闲暇,我定去琅琊寻你吃酒!”
司马睿眼中闪过一抹暖意,点头应下。
此时,车队已整顿完毕。虞妃登上马车。那胡女也由侍女?搀扶着上了另一辆车,乳媪抱着阿绍紧随其后?。
临行前,那胡女?掀开车帘。她的身侧忽然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大脑袋来?,正是阿绍!看到裴妍,他带着碧色的眸子亮了亮,开心地笑起来?,挥舞着小手与她作别。
裴妍一怔,随即回以浅笑。
风沙起,车队缓缓启程。尘土飞扬中,司马睿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官道?尽头。
前情种种,余下三人皆无话可叙。
裴妍一抹头脸上的灰尘,蹙眉,回去她要赶紧洗沐!
“世子自便?,”张茂朝司马毗拱了拱手,“内子身体?不适,某与内子先回了!”言罢揽过裴妍的肩头,朝自家牛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