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1 / 1)

张茂似乎还?不太适应这样的裴妍。他万万没想到,千辛万苦地?重逢,上来谈的不是离情,而?是家恨。

“阿妍,可是司马毗和你说了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了。”裴妍拂去张茂伸来帮忙的手?,艰难地?坐直身子,直直地?盯着他。“阿茂哥,我的眼睛会看,耳朵会听,脑子会想。”

“那孟观,龙精虎猛,哪有重伤之态?你父亲和他以养伤为名?,扣了大半兵马,只让你携前锋回京时,可曾有为娘娘想过?她那么信任你们,把拱卫皇城的精锐尽数托付。可你们,是怎么回报她的?

若非宿卫军精锐尽失,娘娘何?至于?劳动赵王亲卫与三部司马守城?赵王又何?来契机以下?犯上清君侧?娘娘又何?至于?被?囚杀于?金庸城?我阿叔与张司空,又何?至于?陨于?小人之手??我……又怎么会如丧家之犬一般,沦落到司马毗手?里?”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相思……

提及司马毗, 张茂眼?风一凛,心底的醋意与愠怒如同惊涛骇浪,一下一下, 撕扯拍打着他的心。

初初听说?裴妍被掳时, 他正行到?长安附近。一处茶社外,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议论这事。不乏好事缺德者, 编排起裴妍与司马毗的桃色段子,竟引得众人口水涟涟。他当即手起刀落, 斩断那混账的发冠。若不是手下拦着, 他恨不能屠尽这帮庸蠹!

他将帕子扔回瓦盆里, 趁机按捺住那股毁天灭地的戾气, 怕吓着眼?前?人。

“阿妍,将士的命也是命。于军士而言,马革裹尸是荣耀,死在萧墙之内是屈辱。”

他知道裴妍执拗, 这件事若不能与她?说?明白, 她?会?一辈子过不去。不,以她?决绝的性子, 他们有?没有?一辈子还不好说?, 只得耐着性子与她?分析。

“我阿耶明哲保身, 为家?门计也好,为他手下的军士也罢,你要怨他,我无从?置喙。我家?早年受郡公大恩, 起势后?,却没能护他一命,这是我们欠你阿叔的, 张家?得认!然而,你说?了那么?多假设,却独独漏了最初的一点,假使皇后?不杀太子,不管宿卫军回不回京,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见裴妍没有?反驳,张茂将她?的披风紧了紧,苦笑道:“我和阿耶不是神仙。我们谁都没能料到?,皇后?会?愚蠢至此!”

毕竟那时张华和裴頠尚在,他们都以为,有?两位老成谋国的大人在,总能拦住皇后?行悖逆事。其实,只要太子不死,哪怕只是被废,各路诸侯都不敢轻举妄动。可谁能想到?,彼时皇后?已被赵王捧杀得迷了心智,竟自掘坟墓呢?

裴妍低下头,水蒙蒙的眸子动了动。她?知道,她?都知道!

这一切错漏的根源,是贾后?自私狭隘,毒杀太子,自毁长城。其他人,赵王也好,东海王也罢,不过是趁势而为罢了!而孟观和张家?,充其量只是在阴错阳差间,给赵王提供了一个登云梯而已。

她?家?成也贾后?,败也贾后?。她?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不在漩涡中心的他们?

张茂觑着裴妍的脸色,见她?时而沉思?蹙眉,时而懊悔难当,时而不知所措,时而饮恨含泪。他知道她?在复盘这段时日发生的事,而这段经历于她?而言不啻于再经一轮酷刑。一时间很是心疼。

“饿不饿?听半夏说?,你们昨晚赶了一宿的路。早上你又?伤风,到?现在水米未进。”

张茂适时转移话题。

裴妍摇头,刚想说?句不饿,结果肚子却抗议似的,发出一连串咕噜噜的叫声?。

她?瞬间红了脸倒不单单是为吃的。

外面日头正盛,屋里更是闷热难当。裴妍因着发汗,内里仅着一件小?衣,堪堪遮住要害。如今虽有?披风裹身,但夏日的披风本就不长,遮头不遮尾,一对笔直修长的小?腿和圆润小?巧的脚丫尚且裸露在外。

她?有?些窘迫地将腿脚往披风下缩了缩,嗔道:“非礼勿视。你快出去,唤容秋来!”

张茂不禁有?些好笑:“方才是谁闹着要我擦洗来着?”见裴妍羞得缩成了鹌鹑,也不为难他,从?善如流地出了门。

裴妍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不多久,容秋就端着一碗清粥并一碟生拌的胡瓜入得门来,手臂上还挂着一套干净的衣衫。

她?殷勤地将粥碗递与元娘,自己双手捧着胡瓜方便她?夹菜。她?有?些小?心翼翼地与她?打招呼:“我和半夏实在是困得受不住,这才请二郎换着守了会?。元娘可会?怪我?”

裴妍本是怪她?的。她?在这里最信任的人就是容秋。她?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扔下,任张茂直闯她?的屋子呢?

然而,经容秋这么?一说?,她?才想起,容秋和她?一样,也是一夜未眠啊!她?还能在榻上休息半日,而容秋却还得强撑着困意照顾自己。一时间,她?刚聚起的怒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

“怎么?会?怪你呢?若不是你及时将消息传给张家?,我如今还被困在邺城出不来呢!”

容秋摇头:“是我护卫不利,才让元娘被掳。”

“快别这么?说?,”裴妍道,“谁也没想到?司马毗会?胡乱行事。”

说?到?司马毗,裴妍心下一抖。她?想起签婚书那日,他信誓旦旦地与她?说?,“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

司马家的诸侯啊,素来睚眦必报,都是疯子!

裴妍咬牙,压下心底的战栗,安慰自己说?,没事了,她?已经逃出来了,张茂不会让他得逞的……全然忘了方才,她?还疾言厉色地要与张家算总账呢!

与此同时,院外。

听雨觑着张茂的脸色,低声?与他汇报孟观连夜送来的消息。

依着计划,公师藩被引着找到了大王子,成都王虚惊一场,已收回大半兵力。虽也派人继续寻找裴妍,却不像之前?那么?上心,只是虚应差事,做给司马毗看罢了。

至于司马毗,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抢亲。甚至为了斩断裴妍的后?路,特意将此事宣扬出去。然而好事未成,新妇却跑了,这么?丢人的事,岂可对外人道?

就连三日后?的婚礼都没有取消。孟观在信中说,乐妃新认下陆机之长女为义?妹,怕不是要行李代桃僵之事。

张茂皱眉,司马毗为得到?裴妍,可谓不择手段,连毁人名节的事也做得出,行事颇有?几分阴损。

陆家?是江左豪族,在京城却无甚根基。若让陆机之女顶着裴妍的名头入门,回头赏陆氏一个侧妃的名头,于陆家?和司马毗皆得便宜。

婚书在前?,裴妍若不认,便又?平添一段风流事,名声?只会?更坏。

张茂想起茶楼里那些看客谈论起裴妍时那垂涎欲滴的猥琐样,不禁铁拳紧握不能让司马毗得逞!

他瞥向听雨:“齐王那里,信可送到??”

听雨摩拳擦掌:“是!”

张茂点头,右手轻抚挂在革带下的香囊,嘴角微勾,眼?里划过一抹厉色。

很快,司马毗便无暇他顾了!

裴妍吃过热粥,身上又?发了汗,自觉轻省许多。等她?更衣出来,发现张茂正负手立于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