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毫不避讳:“茂非圣人?,情难自?已罢了。”又将郭夫人?想见挚虞的事说?了。
挚虞遥想当?年?裴元娘偷摸找自?己给琅琊王算卦的事,依稀还在昨日,哭笑不得道:“真是亲母女啊!”
翌日,张司空果然来了裴府。
要说?张茂和裴妍的这桩事,张司空刚收到张轨的来信时既觉得震惊又倍感荒唐。
他实在想不通,张家如今正得势,如张二郎这样的青年才俊,就是公主都能娶得。要不是他家没有适龄的女郎,他都想与张家结亲,何必非要这个订了婚的裴元娘呢?
何况,东海王再是帝室疏族,那也是宗室藩王,司马家的人?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他实在不想沾惹这个麻烦!
然而?张轨在信里言辞恳切,张茂又一副非卿不娶的破罐破摔样。安定张氏是张华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年?,他和张轨一个在朝,一个在野,荣辱与共,休戚相关。既然张家铁了心要裴元娘,又托他居中转圜,他实在不好推拒。
还好他与裴頠共事多年?,二人?私交也很不错,倒是能说得上话。而且张轨素来不打无把握的仗,他既能修书一封求自己当这个中人?,可?见裴頠那里必也是有戏的。
“事已至此,断亲另结,难免授人?以柄。茂先可?有两全之法?”
看到张华拧眉苦思的模样,裴頠略微解气了些张轨为难的不止他一个。
讲实话,相比司马毗,裴頠更看好张茂。这孩子自?小在他家住了那么多年?,为人?品性都是极佳的。也就是出身差了些,张家起势晚了点,否则何至于那么多波折。
如今朝局不稳,京中各家都在谋求后路。张家已成边疆大?吏,扼守天下战马要道凉州,与国小位卑的东海王比起来,自?然是与张家结亲更得便利。
可?是,裴頠拧眉,他和东海王一家私交不错,司马毗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拿张茂比差点,但是在一众王孙里,也算人?中龙凤了。他实在不愿为了那点小儿女私情,去得罪这位王爷。司马家的人?,那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唉,张二郎与东海王世子皆是年?轻一辈里的翘楚,普通女郎能遇见一个,便是几世之福。偏他侄女只能嫁一个负一个,真是太可?惜了!
他甚至想着,若其中一个能看上他女儿也不行,阿妡也订亲了,准女婿还是太原王氏的麒麟子,名动天下的大?名士,不比这二位差。
神思飘忽间,忽听张华沉吟一句:“若东海王自?己想退亲呢?”
张华摇着鹅扇:“据闻高密王妃有意聘其族女为世子妇。裴妃不从,一怒之下携世子回京,高密王妃只得作罢。”
高密王妃是东海王的生母,出身河内杨氏,是南阳太守杨俊的孙女。这件事裴妃虽没有与裴頠提过?,但裴頠姻亲众多,各地亲朋来京拜见他时,难免会带些地方上的消息。河内杨氏也是地方豪强,裴家亦有旁支与他家联姻,所以此事他略有耳闻。
他还知道,高密王妃已退而?求其次,只待裴妍过?门,就将自?己的侄孙女引为侧妃。
原本这不算大?事,一个妾室而?已,他自?信自?家侄女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可?是如今,他们家想与东海王家和气又不失体面的退婚,这桩事倒正好可?以拿来做做文章。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虽说?不够磊落,但在如今情势下,这确实是不伤和气的最好办法。
他点头道:“某有一从弟,便娶的那杨氏妇,或可?托其转圜。”
张华和裴頠作为叱咤朝堂的实权人?物,解决这等小事有的是手?段,甚至不需他们自?己出面,只消对?下面的人?略透出点意思,自?有那等伶俐人?去办妥这件事。
于是裴妍担忧了几年?的事,在两位大?人?手?里,只费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议定了。
比起小辈们的儿女私情,反而?是如今朝堂的形势更让这二位揪心皇后产子,太子不当?其罪却?被废。臣民之中众情怨恨,人?心不稳。
张、裴二人?虽是贾后近臣,但并不支持她?废太子。退一万步讲,即便要立皇后嫡子为皇嗣,也得等小皇子长大?些,能立得住以后,再废太子不迟。
“赵王不得不防。”裴頠道。对?于这个半路杀出的藩王,张华与裴頠皆存防备。以往,只觉得赵王是个好大?喜功的草包,如今看来,他的野心似乎越来越大?。
“奈何,经太子一事,娘娘竟是信不过?吾等,反而?对?赵王听之任之,如今城防和宫防竟全数握在他手?上,梁王、齐王亦依附于他。”张华摇头。
贾后不知被赵王灌了什么迷魂汤,以往还听得进他们这些老臣的意见,如今竟是半句谏言都听不进去了。
赵王如今正得势,他们只得避其锋芒,但并非无事可?做。
“许昌城里可?安插人?手??废太子万不可?出事。”裴頠拧眉道。
太子若死?了,最大?的得益者不是贾后,而?是藩王。
张华点头:“之前派了几个宫人?过?去,某亦叮嘱过?太子莫要食外来之物,饮食起居能靠自?己,不要假手?他人?。”能做的他都做了,但愿能保住太子吧!
“只盼娘娘不要行蠢事。”
皇后之子尚幼,能否平安长大?尚不可?知。司马遹是天子唯一长成人?的子嗣,只要他在,藩王便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来。
哪怕皇后与太子不睦,太子碍于孝道,也不得不敬着皇后。他们这些后党,也能有时间徐徐图之。
相反,若是太子死?了,贾后的儿子万一没有立得住或有其他变数,则天子这脉尽断,各路诸侯为了大?位,还不知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呢!
而?皇后,作为无子的妇人?,只会成为这些诸侯上位的绊脚石。届时,别说?皇后,就是他们这些后党,也都要跟着完蛋。
这么简单的道理,皇后的母亲,已故的宜城君郭槐,不知与皇后说?了多少次。然而?贾后早被赵王捧杀得不知天高地厚,这些年?独掌大?全更是让她?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此时她?正与赵王密谋,怎么杀太子呢!
原来赵王又在皇后面前进言,道太子整日在许昌宫中骂骂咧咧,说?天子只是一时受小人?蒙蔽,待想明白了,就会把他迎回宫里,复位东宫。到时,他必要找皇后对?质一番。
还说?太子的手?下一直在四处联络沟通,想在朝会上对?贾后发难,迎回太子这也是贾后最害怕的事,打蛇不死?反被咬,她?怎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于是贾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暗中除掉太子!
她?命太医秘密制作了几颗巴豆杏子丸,预谋混在饭菜里悄默默地毒死?太子!然而?据许都的黄门来报,说?太子自?打到了许昌旧宫后,饮食便万分小心,连平时喝的茶水都是自?己架炉子烧。吃食必要银针验过?方才?入口。
贾后不敢明目张胆地害他,一时间竟愣是找不到机会下手?。
赵王在一旁怂恿道:“想要人?不着痕迹的死?实在太容易,比如春秋时的晋景公,如厕还能跌进粪坑哪!”
贾后眼睛一亮,朝身后的心腹宫女陈舞使了个颜色。
陈舞会意,立刻出宫布置去了。
之后数日,贾后先污蔑太子在许昌旧宫联络旧属预谋造反,不顾张华的反对?,贸然命自?己的亲信司马澹带一千兵众幽禁太子于许昌旧宫的一处别坊中,趁机将太子与周遭的侍婢们分隔开来。
接着贾后又命持书御史?刘振断绝太子饮食。太子饿得没办法,恰此时黄门孙虑端着一盘下了毒的饭菜给他,道是天子有悔意,思念太子,特?赐下饭食。
太子心中起疑,不愿吃这等来路不明的东西,便假作肚子不适,如厕去了。
孙虑却?紧随其后,欲趁太子不备,推他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