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儿心中滋味复杂,难过亦有不耐,末了只道:“我虽不喜夫人,却也断断不会害了夫人。夫人若是信得过我,就?让我再看?看?您的脉息。”
“夫人。”
得雅红小声提醒,谢夫人方?才如梦初醒,连连道:“信得过、信得过。”
说着便向银儿递过一只手来。
沈昭华朝旁边看?了一眼,早有两个婆子上去堵了冉宝儿的口,将她拖到了一旁。
银儿收回手,缓缓道:“夫人中毒日久,这毒解起来?就?须费一番力气,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此乃牛黄解毒丸,虽然不对症,却可缓解夫人的症状,夫人早晚服用一粒,隔一日针灸一次,三个月后应该会有所好转。”
说到此处微微绽出一个笑容,“这只是推测,具体如何还要看?夫人的体质。”
谢夫人连连点头?,初见这孩子就?觉得与?她有缘,只可?惜她行事不端,为人处世实在不像谢家的子嗣,如今她竟出息成了这副样子,说起话来?有条不紊,谢夫人越看?越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四丫头?。
还是雅红笑着接过药瓶,“多谢姑娘!若非姑娘,我们夫人这病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姑娘方才说针灸,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金针解毒之术并不难”,银儿淡淡地出言打?断她的话,“只需与?郎中说中的是头?风散之毒,郎中自当为夫人解毒。”
说罢与?谢夫人微一福身,看?向沈昭华道:“想必夫人还有重要的事要做,银儿告辞,夫人请留步。”
谢夫人仍是呆呆的,直到看?见人翩然出门去方?才落下?泪来?,“四丫头?,我的四丫头?!我好糊涂呀!”
雅红赶紧劝住,“夫人,来?日方?长。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呢。”
谢夫人止住眼泪,灰心道:“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
冉宝儿闻言急得在地上不住扭动,可?惜嘴被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粗壮婆子拖着自己往门外走。
“你们谁敢!”
忽然,柳兰蕙从外面闯了进来?,一头?撞开一个婆子,扑到冉宝儿身旁,大喊道:“宝儿有了身子!”
另外一个婆子闻言顿时也手软,柳兰蕙趁机拔掉冉宝儿的塞口,冉宝儿便放声大笑,“想休了我?可?惜呀,只一晚,我就?怀上了清和的孩子!不信你将王银儿那丫头?再叫回来?,让她把一把我的脉,看?我是不是在说谎?”
谢父随后?走进来?,沉声道:“怎么回事?”
柳兰蕙哭道:“亲家,宝儿确实有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头?胎不稳,又?怕沈昭华容不下?,这才瞒着没说的!清和是谢家的独苗,宝儿腹中怀的可?是他的长子!千错万错,求亲家看?在这孩子的份儿上,容我们母女一条生路吧!”
这边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谢父其实早就?在外面将事情了解个七七八八,本不打?算过来?,柳兰慧却突然说冉宝儿怀了身孕,他心里?便改了主意,决定将他们母女留到生产之后?再说。若生的是个儿子,就?让她们留下?,若生的是个丫头?,那就?到时候再说。
谢父主意已定,就?想将事情糊弄过去,因就?沉下?脸来?喝道:“有身子的人还不快回去将养,在这里?哭哭啼啼闹什么?”说完又?看?向沈昭华,“你这个做儿媳妇的在婆母房里?喊打?喊杀像什么样子?还不快退下?!”
沈昭华见他各打?五十大板,怎么还能不明白,当即将心一横,眸光锐利地看?了轻云一眼,厉声道:“还等什么!”
轻云和出岫两个丫头?立即将柳兰蕙推开,一人拽着冉宝儿的头?,另外一人将一丸药直接塞到了她喉咙里?。
冉宝儿冷不防咕噜一口将药吞了下?去,随即满脸惊恐,手直接往嗓子眼儿扣,想要将药呕出来?。那两个婆子岂能如她的意,早就?一左一右将她按到了地上。
谢夫人已惊得跌坐在床上说不出话,谢父则又?惊又?怒,厉声道:“沈昭华,你想造反么?”
沈昭华微微一笑,“父亲容禀。此女先后?在母亲和儿媳的吃食中下?毒,若非儿媳及时发现,假以时日,恐怕母亲和儿媳就?要双双丧命了。如此狠毒心肠之人如何能做谢家之妇?
她腹中怀有胎儿又?如何,这孩子若是生下?来?,我容不下?他,那是我沈昭华没有容人之量,不配做一府的主母。可?如今这孩子还未满月,不过是一滩血而已,我岂能容她?清和与?我年纪尚轻,不怕往后?没孩子。”
“你!你简直一派胡言!”
谢父怒到极处,欲要亲自过去拉开那两个婆子,不料却被沈昭华上前一步拦在跟前,“父亲有所不知,红花麝香珠的药性霸道,就?算是她吐出来?了,腹中胎儿必定损伤,届时分娩出个什么东西,昭华可?不敢说!”
“你这毒妇!”
谢父忍无可?忍,扬手就?要打?她的耳光,沈昭华毫不退让,竟怒目而视,准备生受了这一巴掌。谢父抡起胳膊便要往下?打?,手到半空中却被人用力钳住,动弹不得。
回眸一看?,竟然是谢琅。
“父亲,我早就?与?您说过,我见不得男人打?女人。”
谢琅说罢将谢父的手甩开,整个人挡在沈昭华面前,“今日之事昭华处置妥当,事已至此,更无须再议。”转头?吩咐下?人,“还不按照夫人的吩咐,将那两个赶出去?!”
谢父胸中气血翻涌,指着人连连道:“好!好!你、你如今翅膀硬了,竟敢公然顶撞你的父亲!”
谢琅眉头?紧锁,不耐道:“父亲还是说说当年四妹的事吧!当年母亲诞下?四妹后?,醒来?就?已经不见了孩子,父亲当时说是埋在了乱坟岗,却始终说不清楚埋在何处。儿子斗胆揣测,父亲是不是自作主张将四妹送了人?送的可?是当时家住大兴的王素茵?”
谢父面色几变,最终却咬着牙,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狞笑,“小子,你知道的那些我都知道。我告诉你,不是什么人都配做我谢家的女儿!”
话落却又?指着轻云和出岫道:“这两个贱人以下?犯上,给我将她们捆了,明日就?发卖出去!”
沈昭华心里?嗤笑,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呢,发落不了儿媳就?拿儿媳的陪嫁丫头?撒气。他倒是想得美?,儿子刚才驳了老子的面子,老子退了一步,儿子也该退一步了罢?
只可?惜,他这个做父亲的并不了解谢琅,谢琅素来?是个黑白分明之人,最不会的就?是和稀泥。
果然,谢琅闻言只是叹了口气,语气却又?加重了,“父亲!昭华没错,她的下?人也没错。既然无错,又?何来?惩罚之说?儿子近来?已为公务焦头?烂额,还望父亲莫要再无理取闹了。”
第119章 老父亲向来如此,枕边人今日重识
北京的腊月天气干冷,北风摧枯拉朽,将人?的皮肉吹得发紧、发皱,腊肉一样泛着黄不黄红不红的色泽。
冉宝儿游魂一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每走?一步小腹处便传来钻心的疼痛,双脚也?已经冻得生疼。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人?扫地出门,只是上次她还是完璧之身,如今却成了下堂妇,身体里的血还没有流干净,就被人?迫不及待地扔出了门去。
“我到底哪一步走?错了……凭什么……”
她喃喃自语,回想闺中无忧无虑的岁月,京城这些荒唐的日日夜夜,忽然就觉得心灰意冷。完了,一切都完了,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再没有别的指望了。
路旁不知是谁的府邸,高门大?户的真气派,门钉应该是纯金打造的,耀眼的色泽晃的人?眼睛疼。北京城可真大?呀,达官贵人?也?多,一砖头下去能拍死好几个谢琅那么大?的官儿。这里是他?们的北京城,不是徽州府歙县商户之女冉宝儿的北京城,这里容不下她。瞧,就连那门口?的石狮子都在挤眉弄眼地嘲笑自己?呢。
冉宝儿往前走?了两步,心道你笑得对,我的确是不如你的,我活着也?没意思了……想到此?处,忽然后退一步,猛地向前撞去。
“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