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是一时气话,我是心里有个结一直没能打开,对你如实相告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生性好强不喜欢被施舍,不喜欢伏低做小,我若是将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一己私欲都说了出来,那我还是核研所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师妹孟兰涧吗?”
无忧无虑的小师妹。
她的关键句莫过于此。
孟兰涧总是强调她已经是他的太太这个角色,要他以丈夫的目光看待她。但她内心深处的那个结,仍然将她困在从前她仅仅是他师妹时的那座山丘里,绊住了她翻山越岭、与他堂堂正正并肩登顶的步伐。
原本这个心结就是他们夫妻间的龃龉,偏生这个时候还有旁人推波助澜,在这个结上又系了道结,盘根错节的现状让孟兰涧挫败又委顿。曾经她一次又一次冲锋陷阵,迎难而上,可最后换来的是崇明的一句,“好好取悦你自己”,他的话语句句真心,可正是因为他是真心的,才更让孟兰涧遍体鳞伤。
她太累了。
所以当尾牙宴那晚薛享质问她,对崇明有没有超过???师兄妹以外的感情时,她撒了谎。
她说得冠冕堂皇,“老师,在实验室里我和崇明学长确实关系亲厚,那是因为自我进南大以来他一直都很照顾我,我作为学妹在学业上也很依赖他。我反思自己读到博士二年级还没有独立研究的能力,是我的过错,但是私生活方面,学长和郑学姐也才分手不久,我对他的感情一如既往。”
好一个模棱两可的“一如既往”。
薛享又怎么可能知道?孟兰涧从一开始就觊觎了别人的男朋友,从来没有纯粹地把崇明当师兄看。
薛享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又在学业方面点了兰涧几句,最后说,“小马走了以后实验室多了些空间,我也打算再多收一个专题生接他的题目,你看座位是不是可以调整一下?”
孟兰涧当下很上道地说,惠师姐的座位旁还有空间,她可以搬去那里。
薛享心满意足地离开,徒留孟兰涧的心中,再次卷起了惊涛骇浪。
就连他们实验室神出鬼没的老板,都看出了她和崇明之间关系不凡,再这样下去,她孟兰涧离被传出去无缝接轨恋上师兄的绯闻也不远了。
她可不想做十二楼诸多梦女心中,人人讨打的假想敌。
从前崇明学长和郑学姐就算再怎么低调,也是外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学术圈眷侣。她作为后来者,被人非议也是在所难免的。关邵霄和庄回葶这两个核工院亲生的学子,一路本科升学到核研所,十二楼的人际关系他们俩最是了解。以他们俩都对兰涧和崇明的关系极力隐瞒的态度,不难预测两人的事要是真的摊开到明面上,将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这些事尽管还没有发生,但孟兰涧心中的预警机制早已开始不断响铃,逼迫她做最坏的打算。
而给她造成这些惴惴不安的心理因素的人是谁呢?
是日日与她同床共枕的崇明。
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崇明。
孟兰涧也希望自己能拥有他那样屏蔽外界议论声的本领,可这件事是需要天赋的,她本来就是个非常在意其他人目光的人,热情又敏感,本性难改。
如果这种时候,崇明可以看出她的胡思乱想,给她一个坚定的答案就好了。
在她问他,他和郑学姐是不是真的在一起过时,他的沉默,到底是种默认还是无可言说的苦衷,她辨不清楚。
可是要再问一次吗?
不可以了。
本就是他喝醉时她才趁人之危问出口的话,没有答案无非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那个答案不会是她想要听到的。
这样来回碰壁、自我折磨,只会让孟兰涧心中的伤口越来越大,对他的怨怼也越来越深刻。
所以他到底是将她看穿后仍然不闻不问,还是压根都没有想到他的态度会让她受伤呢?
孟兰涧从崇明身上撑起身盘腿坐好,崇明被她的一本正经打动,也起身面对她,挺直腰板端坐。
“崇明,有件事,我本想等你自己告诉我,但我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你的坦白直言。我知道纠结过去不是一个好习惯,更何况你的这段过去我也有目共睹甚至曾经途经过……”孟兰涧轻轻叹了口气,“就算是我一心求死,也请你跟我说一句真话吧”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崇明打断了兰涧,“你啊……”
崇明定定望着兰涧,亦是轻叹一息,“真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兰涧咬了下嘴唇,她被崇明那深深望来的一眼触动,莫名就欲哭无泪。
崇明最怕她哭,连忙抓住她的手,将自己的温度透过温热厚实的手掌传递到她的手心。
“你就是仗着我不舍得让你难过,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吧?”崇明重重捏了下她柔软的小手,他听他奶奶说过,手软的人心也软,可偏偏这个孟兰涧啊,对旁人的事一惯心软仁慈,遇到他们俩之间的事,心里就高墙耸立,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自己好过些。
可他又拿她没办法。
他一点都不希望她真正掺入南北两地的这场战争中。
但就算让她一无所知地被蒙在鼓里,总有一天,她还是会知道的。到时候,她只会怨他没有早些告诉她。
与其再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看她折磨自己也怨恨他,不如就告诉她吧
“兰涧,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你想过,以后要从政吗?”
从政?兰涧愣怔片刻,随即坦荡地与崇明对视,“当然啊。”
崇明的眸光一沉。
“谁没想过当南北一统的大英雄啊!”兰涧察觉到崇明的低气压,立马插科打诨,“我开玩笑的啦!我也就平常和关邵霄闹着玩的时候会说自己要跟他竞争当十二楼楼长!从政?我这个口无遮拦的个性,去当政客恐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胡扯,”崇明严肃地蹙眉,“你老实告诉我,你姑父和你爸爸,有没有说过要培养你做接班人的想法?”
“接班人?”兰涧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他们俩啊,一个铁血军人一个管财政的,我能接谁的班?”
她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撒谎,崇明顿时消减了一些顾忌。
“那你有没有想过,拿到博士学位回国后,要做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兰涧撇嘴,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回来,“你到底要不要先跟我说我想知道的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