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呢?”两人拥抱了一会儿,她醒过神来,又不好意思,“事出突然,我只好把他藏在床底,你找到他了吧?”
夏天衣裳太薄,这样紧紧贴着好似能感知到对方的体温,李姑娘不自觉有点脸热。白休怨没肯松手,只道:“他在外头,我的一个熟人帮忙看着,现在安全得很。”
真把孩子带进容府反而叫人不能安心,那位容参赞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李九闻言哦了一声:“……就是帮你混进这里来的人?”
不是,她自己投怀送抱,到了又畏首畏尾,像个什么?李持盈努力给自己打气,反正、反正他现在是女儿身份,抱一抱又怎么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
“容贤没有起疑吧?”
他明白她的意思,体格高大或许能以长年务农蒙混过去,喉结、胸脯却没那么好伪装,这话从没跟别人说过,白某难得尴尬,清了清嗓子,悄悄往她耳边道:“一个带着孩子的青年寡妇,三贞九烈、死活不肯再嫁却被婆家强行送给一个太监,路上自然要抹一抹脖子,寻死觅活一番的。”
她抬眸往上,果见他脖子上围着一圈水色细纱,想了一会儿,不禁扑哧一笑:“这下寡妇扎了堆了。”
他挑眉,才要问哪里还有一个寡妇,有人忙忙地转移话题:“晚上你打算怎么办?”
以容贤好色的本性,会放过这只到嘴的鸭子才怪,届时他可怎么收场呢?不想白休怨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她:“你在此间的事办完了吗?”
太监什么时候都能杀,麻烦的是杀了他如何善后,他不像王家那个倒霉催的四老爷,撑死了算个乡绅,他是有名有姓的大明宦官,平白无故死了,只怕身在应天的南京守备会有所警觉,一个弄不好,彻查出她或李泽的身份就糟了。
她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便听外头两个婆子喘吁吁地走来:“娘子,哎哟娘子,咱们府里可不兴四处乱逛!热水已经烧得了,快随咱们回去沐浴梳洗吧!”
夕阳彻底落下,屋里李持盈与白休怨对视一眼,暗道不好,怎么竟忘了这一茬!
谎称是新娘子的娘家表妹,李九顶着一众丫鬟婆子们狐疑的目光跟进其所在院落,想了想,又硬着头皮低声吩咐说:“我这表姐自小性子倔,几位还是外头等着的好,我们一道长大,也就我的话她还肯听进去几句。”
两个老妈妈对视一眼,别人或许不清楚,她们自然知道新娘子生育过,听说与前头丈夫感情极好,故一句话也不肯与她们多说。一面思忖这一双表姐妹多年未见,看样子感情确实不错,由李娘子出面倒是省事,一面又担心她姐儿两个串通好了要逃跑,万一一走走脱了两个,容大人岂不着恼?
趁外面惊疑不定的功夫,里头啪的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两个丫鬟被震得浑身一颤,赶三赶四地立刻溜了:“那就有劳李娘子。”
开玩笑,这宅子里被折磨疯的女人还少吗?气性上来打奴婢骂奴婢、拿碎瓷划奴婢脸的比比皆是,反正容大人不在乎,失手弄死了花钱再买就是。两个老婆子见状,也不再言语,边擦汗边退去耳房吃茶去了。
内室水汽氤氲,李持盈进去前特意放重了脚步,明明隔着一扇薄纱屏风,她还是此地无银般背对着他道:“……我在外面等你,你洗好了我们再继续说。”
六月酷暑,尤其这两日阵雨加高温,雪捏的人也不可能不出汗,加上他一路风尘仆仆,泡个热水澡解乏也是人之常情如今的世道不比从前,想找地方好好洗个澡可没那么容易。
扮女装就必须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一天下来即便是白休怨也实在够呛,不想承认见到她、确认她依然需要他之后心里狠松了一口气,仿佛漂泊已久的浮萍终于踩上了实地,又似春风中的蒲公英,被醺醺然送上了云端,白君缓缓解下外衣,某个火苗般的念头蠢蠢欲动、锲而不舍地钻挠着他的心口,让他莫名很想逗逗她,看她会作出什么样可爱的反应,反正他已经知道至少她是很喜欢自己这张脸的了……
屏风后传来水声,过了一会儿,白休怨忽然开口:“李九,我好像抽筋了。”
第04章 水云间
抽筋?她一怔,难道是缺钙了?四下无人,屋里通只有她一个,她、她应该进去瞧瞧吗? ′48008
“你怎么样?要紧吗?”
里面嘶的一声:“手臂抻不直……”
他可不是会轻易抱病喊痛的人,想必当真痛得很厉害……李持盈没头苍蝇似的纠结几秒,到底还是眼一闭、心一横:“……我进来看看,你别害怕。”
白君忍不住轻笑一声,要怕也该是她怕,他有什么可怕的?
内室窗户紧闭,整整一浴桶的热水熏得里头云蒸雾绕,大片白色的蒸汽漫过屏风涌向她,走入其中仿佛被那有形有神的云烟一口吞掉似的。榻上迭放着他的衫裙鞋袜,看得出来容贤对这位新娘子很是看重,床外垂着璎珞、纱幔,花瓶里插着几支新鲜待放的荷花,大约是怕他热着,居然还用了冰虽说现在已经融化了大半,基本无法辨认出冰山本来的形状和雕花,李九默默吐出一口气,心想死太监果然看脸,我屋子里可没有这个。
一步一挪地挪到浴桶边上,她的耳尖通红似玛瑙,两只眼睛只敢一错不错的盯着地板:“是哪一只手抽筋?我给你揉揉吧。”
这毛病说大不大,多喝些牛乳、吃些鸡子就能缓解,但……总是他过分劳累,才会无端端的抽起筋来。
热汽晕得她鬓发微湿,本就轻薄的罗衫也因此贴在了皮肤上,白休怨动了动喉结,水淋淋地举起一只手臂:“这边。”
“哦,”某人倒没扭捏,活像个学艺不精的老中医,半垂着眼睛在他胳膊上捏来按去:“哪里痛?这里?”
因嫌琵琶袖碍事,李持盈干脆拿他妆奁里的一只玉籽手钏将袖子拢至肘弯上方,他用余光瞥到那双白生生、线条紧实的小臂,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历代文人骚客都爱管女孩子的手臂叫‘玉臂’,可不是玉一样的一截?论起来她比一般女孩儿有力气得多,在他面前却仍是挠痒痒一般,一瞬间他差点脱口问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再上面一点。”
热汽拂在她脸上,李九整个人又闷又热,很想伸手解开一颗领口的扣子,又知道不合适,只得尽力忍耐。白君人如其姓,通身的肤色极白,淡青色的血管潜藏在均匀的肌肉纹理之下,受热后一路延伸到手背、指节,纵横交错、突突跳动,她又开始在心里默背元素周期表了,好及时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幸而只是手臂抽筋,要是小腿抽筋,此时得尴尬成什么样啊?
“你很热?”忽然白君开口问她,还凑过来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也许不是汗,仅是凝结成珠的水汽,“……好了,我已经没事了,你快去歇着吧。”
冷不丁来了这么一下,李持盈不免受惊,下意识地倒退半步时不巧脚底一滑,被他眼疾手快,伸手拽住:“怎么了?撞到哪里没有?”
不看不知道,原来他也一般的脸红如血、满头晶汗,本来就十分鲜艳的嘴唇这会儿简直称得上艳丽如妖,李九眼皮一抽,迅速别开视线,心跳也跟着急促起来。
夭寿了,是冰山还是热水?抑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她方才偷瞄到他腿间鼓起的一大团,心里越发肯定,必然是哪里出了差错。白玉倌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她的武力值在老弱妇孺及一般百姓面前或许够看,在他手下却绝对过不了三招,他真想对她怎么样,从北京到洛阳有的是机会,不必忍到今日。
“玉倌”她被他紧紧箍着手腕,说话且磕巴了一下,“你、你先出来好不好?”
“……不好,我没穿衣服,一出来你肯定就跑了。”他的头脑仍算灵醒,只不知为什么变得十分固执,边摇头边振振有词,甚至还蹙着眉头问她:“你为什么不看我了?你不是很喜欢吗?”
顾不上和他计较‘喜欢’指的是什么,李姑娘真的有点急了,不得已低声下气地哄他道:“我不跑,你信我,我肯定、一定不会跑的!你……你出来就知道了。”
万一容贤那死变态真在热水里下了药,趁他没泡太久,赶紧出水兴许还能挽救。
哗啦啦一声,他果然乖乖从浴桶里站了起来,李持盈闭着眼睛随便拿了件衣服扔过去,恰在这时外面好死不死地响起了刚才那两个老妈妈的声音:“……娘子,天气太热,泡久了容易头晕,洗一会子就快出来吧。”
听话音便知人离得极进,她生怕她们不管不顾地直接闯进来,某人这会子可是赤条条不着寸缕,心里一慌,反手将他推进了床帏里面,口中不忘答应说:“知道了,娘子沐浴好了自会……唔”
一阵地转天旋,她被压在被子里看着他。
“……自会喊你们进来收拾的。”
第042章 人间雨(h)
水珠顺着头发滴下来,砰的一声,像一颗微型炸弹炸在她耳畔。李九咽了口口水,正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听他道:“你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