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唱罢我登场,就算是太平盛世也少有权力平稳交接的时候,大家惴惴一阵,很快习以为常。

“什么?”

熬了一夜,端王妃身心俱疲,近乎恶狠狠地将手中珠串向下一掼:“什么叫‘找不到朱持晖’?又没有出城,他还能插上翅膀飞出去不成!再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第020章 暗箭(剧情)

朱颜华仙不足为惧,眼下最要紧的是抓住朱持晖,凭凤孙如今的民望,只消找准时机振臂一呼,今夜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端王妃回想起朱元康咽气前的眼神,心头不由一颤,好在很快妞妞醒了,被奶姆抱着边揉眼睛边过来问安:“娘……”

见到女儿,一颗心才像落回实处,她努力挤出一个笑:“今儿天冷,快去用早膳吧,晚了糖包就凉了。”

小郡主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外头这么吵,奶娘丫头们又为什么一齐换上了素服,然而没等她开口询问,几个面生的成年男子旁若无人般一路闯了进来:“王妃,约有十来骑锦衣卫现在北城门外!”

许丛璧立刻将女儿塞回奶娘怀里,王爷临死前警告过她,真定不是突然驾崩,而是负伤之后病情反复,最终不治身亡,身为人君她不可能不在死前对储位作出安排,而最有可能宣读遗诏的便是吴子华或赵婧。

“只有十几骑?”万岁一死,不论吴子华还是赵婧都将失去最大的倚仗,当年徐家经营三十年照样树倒猢狲散,众人未必还肯买这二人的账。许丛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派人知会一声五城兵马司,再……再去袁首辅府上递个信,就说我说的,将来我们孤儿寡母少不得仰仗首辅,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也该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了吧!”

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管谁是新君都稳坐高台盘?天下哪有那么美的事!朱持晖羽翼渐丰,自有班底,若是他顺利上位,那帮老古董全都得靠边站!

不多时来人领命而去。袁首辅府中,一老一少正在花园子里晨练下棋。

两堆官服官帽迭得整整齐齐,就安置在熏衣笼上,父子二人俱是家常打扮,一个道:“她倒不算太蠢,还知道把五城兵马司推出来挡箭。”

双方宿怨已久,早在徐同光执掌锦衣卫期间梁子就结下了,那会儿锦衣卫势盛,千户百户们个个在正规军跟前充大爷、摆威风,本当戍守京畿的中军反倒如仆役般被呼来喝去,后来赵婧上位,她与吴子华一个是先帝心腹、一个是先帝养子,五城兵马司的日子自然更难过了。

虎落平阳,恶犬哪有不扑上去咬两口的道理?

圆圆脸的老首辅不以为然,拈着胡须落下一子:“未必不是端王的提点。”

年老人总是本能地看低女人,中年人也不反驳,先抬头瞄了一眼老父亲,又看了看远处的天色:“那爹以为,他们二人孰优孰劣?”

国赖长君不假,可那小凤孙今年才十四岁,再长能长到哪儿去?他的脾气处事已经定型,背后又有公主和李家,若是登基,只怕比当年的嘉靖爷更加棘手。

眼看就要到上朝的时间了,袁首辅抹了把汗,边慢悠悠起身更衣边吐出一口浊气:“从小儿带到大的孩子自然比那长成之后过继的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便是有个生身母亲……也还可以想法子使她没有。”

一进城门就被一通乱箭扫射,身着便服的锦衣卫指挥使赵婧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便被打作‘假冒官家的贼人’,不由分说射下马来。身后的几个百户同样狼狈不堪,一壁拔出绣春刀仓惶应敌一壁冲她大喊:“大人、大人先去吧!此处有我等!”

五日前万岁自觉身子沉重,密诏她南下接旨,一路上不知跑死了几匹宝马、强征了几列火车才终于如期赶回北京,赵婧本来一日夜没能合眼,头昏脑涨、浑身酸乏,此时也都顾不上了,随便抢了一匹路旁的马便狂奔内城而去。

风声呼呼刮过耳畔,恍然间似乎回到了跑船维生的少女时代,她努力不去想万岁此时是生是死的问题,只一心搜寻朱颜的身影。因怡郡王人少势寡,昨夜又不慎受了些轻伤,好容易双方汇合,张寻义二话不说,刀锋兜头便向她横来:“什么人?!”

“怡王接旨!”赵指挥使不复往日神气,操着那口略带广东口音的汉话连滚带爬翻身下马,“怡王朱颜,宗室首嗣,温德恪敬,天命所属!今册为皇太子,位正东”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出口,但见不知哪里射出一支冷箭,点点银光斜穿脖颈,霎时间鲜血满目,饶是见惯死人的崔大有、张寻义都骇了一骇,护住朱颜后退数步。

晨曦日光中一枚翠绿如墨的玉扳指滴溜溜滚进血泊里。

第02章 龙魂(剧情)

任谁也不会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凝结,还是崔大有反应快,挥刀大吼一声:“护驾!!”

真定已死,朱颜就是板上钉钉的新君。

新帝本人却好似还没回神,她扑过去紧紧抓住那枚带血的扳指,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颤颤巍巍将真定离京前交给她的另一枚玉扳指取出,两圈指环合在一处,咔哒一声暗扣咬合,光润黛绿的戒面上浮现出四个字:天子之宝。

这是……大明国玺。

大脑嗡的一声,朱颜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流眼泪,早在离京之前大娘娘就属意她继位了吗?不是血统更纯的晖哥儿,不是身份更高贵的端王长女,而是流着洋人之血的她?为什么呢?因为爹爹为国捐躯、葬身鱼腹还是……她竟然如此相信她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长出一双蓝眼睛,那时才可笑呢……”

“郡主,皇上和淑妃娘娘正忙着,这会儿怕是没空见您……”

“颜儿,你要对姑姑家的堂弟好,趁他还小,得想法子讨他的喜欢,明白不明白?”

未干的、温热的鲜血仿佛是天然的印泥,将那四个大字模糊又清晰地烙印在她眼中。那一瞬始终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骤然消散,朱颜头一次走出这片梦魇般的阴霾,她想,我再也不要躲在别人的影子里。

我再也不要躲在别人的影子里,我不是谁的姐姐、谁的女儿、谁的母亲,我是朱颜……我是大明帝国的皇帝,大娘娘满腔信任,将祖宗基业、千里江山都交到了我手中。

“郡……陛下小心!对面混进了不少倭人,想是白衣教残党!”

昨晚交手时张寻义就认出他们来了,倭人的刀法与汉人不同,他们不会挑、刺、剜,只会劈和砍,使惯了倭刀,哪怕换上统一的汉制弯刀也改不掉习性。抽空瞥了一眼方才冷箭射出的方向,张寻义的背脊一凉,他妈的,五城兵马司什么时候也掺和进来了!

朱颜很快恢复了理智:“端王果然与白衣教有所勾结……”

“郡……不是,陛下,”不仔细背上吃了一箭,张寻义脸色煞白,咬着牙问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倘或正规军加入战局,区区一百来人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不出半日胜负就能定下。眼见天已经大亮,几人都在腹内暗骂,妈拉个巴子的,王芳那老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地上冲突频频,枪声、刀剑声、马蹄声混作一团,不时还有妇女儿童的哭喊声间杂其中,地下却竟一派清冷肃杀。明明只是坐着不动,一夜过去,朱持晖的中衣已经被汗浸透。

“王芳还没有回来吗?”

时值外敌来犯,京中势力繁杂,加上皇上远在江南,局势未明之前不论是禁军还是锦衣卫都不会直接参与夺嫡之争,免得落人话柄,将来遭到清算,那就只有先斩后奏,去最近的军营和火器厂搬救兵。

天津距离此地不过一日车程,为什么直到现在王芳和王宜之还是不见踪影?!

“二爷稍安勿躁,”幕僚们同样焦心如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但情况有变,公主留下的二十个亲兵就会护送凤孙从地道离京,而他们这些人只有死路一条。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安抚他,“且再等等,想必就快了。”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阵轰隆隆的火铳声,伴着急促的马蹄,屋内仅有的几只茶盏因此碎了一地。朱持晖的眼皮跳个不停:“派个人上去看看!”

颜姐姐怎么样了,爹娘现在何处,再这样空等下去,他怕不是要一夜白头!然而没等人爬出地窖,上面急匆匆跑下来一个人:“快!先护着二爷走!城门又教人封起来了!”

第022章 英雄无路

没有人知道杀死赵婧的那一支箭究竟是谁、是不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射出的,总之从结果来看,他们彻底被拖下了浑水。于万柏的内心不可谓不动摇恐慌,确实他为泄私愤故意将赵婧认作‘贼人’,但他只想杀一杀她的威风,打压一下一贯趾高气扬的赵大人的气焰,绝没有想过要当街斩杀朝廷命官!先帝去后新君如何处置前朝老臣是新君的事,只要她没被罢官,就是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谁知道好死不死她竟是带着遗诏回来的!不是说只是回乡探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