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五十人,硬闯进去又如何?”

“他们早有准备,未必没留后手,依我之见,擒贼先擒王,先拿下凤孙与华仙公主再说,此事拖不得,一旦天亮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一不做二不休,就在许氏银牙紧咬、下定决心的档口,重重帐幔之后,这座王府真正的主人……或者说目前真正的主人极其微弱地发出了一点声音:“行了,备车……”

第08章 新月如钩(剧情)

时人讲究‘天命难违’,战况本来胶着,真定已死的消息在这个节骨眼放出去,必定大损我军士气,助长敌人威风。可端王已经没有力气斥责许氏的所作所为了,相反,他还不得不助她一臂之力……成为太后、垂帘听政的巨大利益摆在跟前,端王妃的眼神中不见了曾令他慰藉得意的那种女人的温驯和谦卑,也是,谁会去敬畏一个将死的人呢?

“王爷……”

比怡王辈分更高的宗亲不是没有,分量重到能站出来与华仙叫一叫板的全京城唯此一人,许氏颤抖着嘴唇流下泪来,华丽的珠冠因此发出璁瑢轻响,但她没有开口阻止小厮管事们将垂危的端王抬进马车。

夜色深浓,一轮新月如钩挂在天穹。

不论是朱颜还是朱未希都没有料到,端王居然会亲自现身,论亲缘他是兄长、伯父,论尊卑他乃堂堂亲王,公主郡王见了都要低他一头。

王府左长史傍在马车旁:“好叫郡君知道,今儿我们府里的一个要紧的妾跑丢了,听人说仿佛是在这附近,王爷寻人心切,还请郡君行个方便,我们找着人就走。”

这话虽然无赖,却让人找不着反驳的声口若是丢了寻常物件,大可以去报官,何必兴师动众、非堵在侄女门前不肯走?长史话里话外暗示这个妾是跟人私奔了,如此阴私自然不能报官,否则伤了亲王颜面,怎么了局呢?

朱颜登时进退两难,作为小辈她不能不出去给伯王见礼,但一旦开门,整座郡王府的人立刻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僵持了约半柱香时间,朱颜不得不硬着头皮只身走出门外:“……什么要紧人物,这么晚了还劳动伯父亲自来寻?”

听到她的声音,端王闭了闭眼,一旁的王妃颤着嗓子接口道:“是……王爷的一个爱妾,今儿出门散心,想是散迷了,这会子还不见回来。”

女孩的身影掩藏在层迭甲士之后:“伯父可看真了,亲眼见到她进了我的王府?”

马车里没有人说话。朱颜扬声紧跟了一句:“伯父,今夜有人妖言惑众,竟敢出言诅咒万岁,说万岁于傍晚在杭州龙驭宾天了。”

为首的几个卫士唰的拔刀,张寻义等人自然不甘示弱,霎时间一片刀剑铿鸣之声。

“依伯父说,此等贼子当如何处置?”

车里终于传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光听那声音,好像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朱元康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力气,一壁喘息一壁用力抓着窗框:“你以为你这样做就会有人领你的情吗?五娘也不过是……咳咳,利用你,给她儿子铺路罢了……”

“你爹愚蠢至极,你也不……不甚聪明,好不好,跑不脱一个太平王爷做,何必”

“为什么我就只能做一个太平王爷?”

人人都这样说,你乖乖的,听爹娘的话,将来跑不掉一个太平王爷,可是凭什么她就只能做一个太平王爷呢?!朱颜握紧了掌中滚烫的玉件:“万岁亲征前口谕令我监国,既然伯父没有示下,这些人我自当交给顺天府尹审理。”

话音未落,伴着一声尖利突兀的“走水啦”,端王用尽全力、怒目大喝一声:“开枪!怡王华仙弑君罔上,罪不容咳、咳咳咳咳”

袁虎迟迟没有回来,李持盈睡了一觉又被小郎闹醒,地底下不见日光,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几个时辰。带出来的两个奶娘皆是一副惶惶然不可终日的形容,她焦心之余,不得不打迭起精神安抚她们:“幸好这底下有碳火,呆着倒也不觉得冷。”

就是通风口太小,不敢烧太多,万一中毒就糟了。

一个胆子略大的乳娘艰难扯出一点笑容,努力附和道:“是,暖暖和和的,一点不比寺里差。”

另一个正解开衣襟喂小公子,闻言似是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张口,忽听头顶上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第0章 京郊

来者约有三五个人,李持盈屏气凝神,回眸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两个奶姆立刻停下手中动作,呼吸且变得小心翼翼。

“……娘的,半颗白菜也没留下……”

“有水井,歇歇脚吧……”

听声音不像是商贩,似乎还会在这儿停留好一会儿,李姑娘慢慢挪去炭盆边,拿冷掉的残茶迅速浇熄热碳,免得传出太多烟气,惹人怀疑。

连人带马估计都累狠了,她记得上面的农家还剩几篓晒干的瓜菜、菌菇和咸鱼,果然被人一锅乱炖,整个屋子弥漫着浓浓的食物香味。一个声音道:“老马回去了?”

“他胆子小,看见锦衣卫就尿裤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呼噜呼噜的吃饭声此起彼伏,搭话之人活像是嘴里没长舌头,咬起字来含混不清,“别说,这咸鱼还挺香。”

冷不丁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地下三人俱是一愣,李持盈的背后窜上一股寒气,本能般竖起耳朵,又往声源方向凑了凑。

“……锦衣卫的大人哪有功夫管咱们啊,这几个月见着的官兵难道还少了?要我说也别尽惦记附近这仨瓜俩枣了,赶明儿说动头儿,咱们兄弟干票大的。”

娘的,竟然是土匪!!大约是见这周边百姓都躲起来了,大摇大摆跑出来打家劫舍。她迅速用余光扫了一眼小公子,这没心没肺的小子刚吃饱奶,正在奶娘怀里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手指按上扳机,李持盈示意两个妇人带着孩子往深处去,最好躲去床底或大衣柜后面。

起先说话那个把碗筷一搁:“干票大的?怎么着还想去抢皇宫啊?”

“我打听过了,隔壁县好几个大地主都不在家,只有些丫头老人看门,再不然还可以去找和尚碰运气,他们一年的香火钱就好几万两,不比咱们东摸只鸡、西牵条狗强?”

没等众人继续表态,忽然一个从未出声的人截过话头:“这屋里的人没走远,你们瞧,这桌子和扫帚不久前才被挪动过。”

土匪不愧是土匪,寻摸到地窖入口仅花了半个时辰不到,破门而入的瞬间李持盈借着昏暗光线直奔小头领而去哪怕有枪她也不可能打赢四个持有武器的成年男子,那就擒贼先擒王,先把敌首控制住再说!

眼前乍然一黑,紧接着便是一盆炭灰扬在眼前,几个匪徒暂且顾不上揉眼睛,纷纷咳嗽着抄起家伙乱舞起来。流民流匪不可能弄到太好的武器,也未必有什么武艺可言,多是靠蛮力及狠劲儿行走江湖,李持盈生怕枪声会引来他们的同伙,看准时机用力将一根簪子扎进领头之人的大腿,一声痛叫后她也胡乱挨了几下,好在对方体格不大,身上并没带刀,迅速将之绊倒后但听少女拔枪怒喝一声:“锦衣卫!”

几人都被这声爆喝吓住,小郎也因骚乱醒了过来,哼哼两声就放开嗓子大声啼哭。

“谁再敢乱动,”她其实也慌得很,冷汗涔涔,面上却不敢让人瞧出分毫,“我一枪打死他。”

不管从形制还是版本上看,这把小手枪都不是朝廷统一配备的火铳,但生死关头,几个贼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暂时配合。

“大人,小的们不知大人在此,多有……多有得罪。”

她冷笑一声:“你们是哪个寨子的?好大的威风啊,这邻近三县都成了你们的天下了。”

“不敢、不敢。”伤口虽小,但深可见骨,血水源源不断地往外渗,一个皮肤黑黄的汉子瞄了一眼她的枪口,陪笑道,“大人想是外出公干,正在回京复命的路上,我们兄弟也没什么好孝敬的,上面还有些金镯子玉钗环,正配大人这样的天仙使。”

以有心算无心、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勉强制住这四个人,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难,眼前几个都不像好糊弄的样子,李持盈十分犹豫要不要真的开一枪,又怕彻底激怒这帮亡命徒,弄巧成拙就完了:“我方才听见有人说,今儿看见我的同僚了。怎么,他先回京去了么?”

个子最高的三角眼道:“是,夜里骑快马回京去了,大人……是和他们走散了吗?”    ⒍088㈨

天将破晓,内城熊熊的大火终于小了下去,连那骇人的枪声、喊杀声也几乎听不见了,外城的百姓们互相悄悄打听,原来昨晚万岁崩了,端王指责怡郡王狼子野心,勾结先帝近侍弑君篡权,连带着华仙公主和小凤孙也成了乱国逆贼;华仙凤孙一派则怒斥端王结党营私,国库空虚、内灾外患的档口,为了女儿登上大位,端王夫妻不惜卖官鬻爵、私吞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