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坏,像个始乱终弃的坏书生,陈世美!”

……这就合上了,怪道那么大胆,原来是看多了闲书。他把她重新揽进怀里,语气认真地问说:“你是不喜欢我身边有人,还是单单不喜欢她们?”

哪个月章台馆不进新人呢?顶尖的好苗子不仅要他亲眼看过、验明正身才能正式陪客,有时管事娘子们调教女孩儿也不会刻意避忌他,说句不夸张的话,他见过、听过的比外头那些春宫本子更令人脸红心跳、瞠目结舌。

李姑娘误会了他的意思,合着还有好几拨是不是?待要甩手下车,又被人家从背后一把拉住:“这是怎么了?你既然不喜欢,我把她们通通打发走好不好?”

她气得脸都红了:“然后再换一批是不是?反正都是你的人,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寄水这才明白过来:“你吃醋了?”

“……”

“……”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她想反驳,又找不到能站住脚的说法;想趁机逃跑,奈何手在人家那里握着,有心也跑不掉。相持了半柱香时间,他捏捏她的手:“我知道了。”

李持盈努力挽尊:“在我家乡,男子有了心仪的姑娘还睡丫头是要挨骂的。”

江浙相邻,他虽没经见过这样的习俗,料想江南富庶,大户人家疼女儿也是有的。十二郎顶着一张大红脸,不忘轻声提醒她:“姑娘家,说什么睡不睡。”

“就说,”她想起通房丫头的职责,头脑一热,“床笫之事本来就应该男女一道探索,倘或我也先跟人学得一身‘本领’,你乐意吗?”

说完只觉一阵微风贴耳吹过,回过神时江少爷双眼瞪大,表情如她第一次亲他那样夸张可爱:“……这、这种话岂是能乱说的。”

薄薄几本书,怎么带出去又怎么原样带了回来,梅枝见她两腮被风吹得红红,忙从妆奁里取了瓶面脂来,口中抱怨说:“东西丢了不知道去书局买,倒累您在车上陪坐了大半个时辰。”

李持盈自觉理亏,支吾两声后岔开话题:“书房的人走了?”

“早走了,”竹枝对李家人没什么特别的观感,边拉电灯边道,“想是驸马爷没让他们进门,绕了个弯子来咱们府上套近乎。”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儿,谁能想到圣上另辟蹊径,取荣王而舍李汇,李大人自然觉得没面子,再怎么说也是一方知府,又值年末,差不多的人都要进京述职,这一丢脸可丢大了。

李持盈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幸好朱颜先给她透了个底,否则他是长辈,派人过来还真不能不见。

“天色不早了,姑娘先用晚膳吧?”几个丫头都练出来了,揣度着她的脸色说话行事,她不耐烦,自然没人再提这茬。梅枝把面脂放回原处:“可巧今天汆了一碗鸡汤鱼丸,热热地吃了夜里不怕冷。”

这道菜晖哥儿也喜欢吃,她一怔,正在心算多久没有跟他一起吃饭了,外头曹操的声音适时响起:“她回来了?哦,用过晚膳了吗?”

第00章 付与黄昏

某人进门的瞬间李乡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姐姐架子端了起来,出了早上那档子事,她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只好选了绝对不会出错的那一种。

“你……你吃饭了吗?”

坊间荤话说女子一旦有了男人,便似鲜花得了雨露,会变得容光慑人、眼带春色,不知道是不是电灯的缘故,朱持晖只觉得她今日气色格外好,也没搽什么脂粉,却倒唇红齿白,比平时明艳更甚。

“还没,”胃里倏地涌上一股酸水,二爷也不要人侍候,自己去后面换了件常服,“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我随便垫巴一点。”

青春期正当是长身体的时候,这阵子忙,本来人就累瘦了一圈,再不好好吃饭是想变成骷髅架子吗?她不自觉地有点着恼:“没什么好吃的,给你上两盘馒头吃。”

竹枝听了又急又好笑,忙道:“有一道鸡汤汆鱼丸,一品青椒酿肉,水晶火腿、胭脂鹅脯、素炒三丝,还有一碗萝卜炖羊腩,起先不知道二爷要来,不如再叫他们添几道素菜?”

李姑娘是标准的食肉动物,他不来时恨不能一口瓜菜都不吃,幸好爱吃水果,才不至于闹出什么不雅的毛病来。朱持晖本来心中不快,听她这么一说竟然有点心虚那日以后的确很久没有过来找她吃饭了,紧接着又有点生气,他不来找她,有人只当没这回事,只怕心里还巴不得他不来。

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顿饭,李持盈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赶他走,现在不过六点多钟,再过一个半个钟头,吃完甜点送客也不迟……他这么多天没理她,主动上门很可能是有话要说。

姐姐自以为体贴地拿出一沓作业来写,一边竖起耳朵等他开口。濯贤大学堂与后世的综合大学相类,老师们很少布置隔天就交的即时练习,多是限期一个月或半个月的学术论文、报告,为了写东西方便,她把小书房重新整理了一下,命人打了两架可以安插标签索引的大型书架,课本杂书越来越多,比起百宝阁这样更便于收纳,还能摆置地球仪、石油井模型等贵重学术用品。

今年她选修了一门世界地理课,一是好奇世界线到底怎样一步步歪曲成如今的模样,二是想确认一下这里与上辈子有没有什么不同。丫头们很快退了出去,室内除了西洋墨水笔写字的沙沙声,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

晖哥儿半点不跟她见外,从她书架上拿了本书,整个人懒洋洋地猫在了榻上。

李某人本来就没有非常专心,至少一半的注意力黏在不速之客身上,见状更是走了好几次神。不是,他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吃饱了饭看书消食?

“今天下午李家派人来了,”她想了想,低着头主动挑起话题,“你见过他们了吗?”

二爷一直拿余光注意着那边,闻言清清嗓子,头也没抬:“没,你见过了?”

“我也没见。”

好嘛,天又聊死了。她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暗自疑惑,以前他们俩哪里来那么多话说?

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朱持晖把书阖上:“父母俱在,轮到谁也轮不到他们对你的事指手画脚,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想以此讨他的好实是打错了主意,不是看在爹的面子上,那等蠢人也配登公主府的门?想着想着他又气闷起来,这下她可安心了,虽说二爷什么时候也没觉得自己会被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子比下去,冷静下来后他根本不相信李持盈会看重一个外人多过他,更别提这个外人还居心不良、用心不纯,但……人都说‘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也得提防她真的鬼迷心窍,哭着闹着非那个姓江的不可。

“我有什么可放心的,”李持盈本能地不想跟他谈及这方面的内容,借口找书回过身去,“不管是谁,都别想做我的主。”

他噗的笑了:“爹也不行?”

“爹也不行。”

书架太高,配套的小梯子还没做好,她踮着脚取东西略显吃力。二爷看不下去,过去帮忙时恰好一阵夜风吹过,窗纸吱吱一响,她吃了一吓,失脚跌进他怀里。

年后朱持晖就十四岁了,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能拿他继续当小孩子看待,她清楚地听到背后传来有力的心跳声。晖哥儿没有立即将箍在她腰间的手收回去,反应慢了一拍似的:“我也不行?”

“什……”

她气得打了他一下:“不行!!”

第0080章 花欲放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高过她,虽然高得不多,也算能勉强俯视她了。李姑娘恍若被什么东西被踩到痛脚,挣开之后不忘补充一句:“不许胡闹!”

二爷没好气地哼哼:“好心当做驴肝肺。”

那股子心惊肉跳的感觉没能完全散去,明知道晖哥儿只是在开玩笑,他就是喜欢跟她顶嘴、逗她生气,李持盈却不能不想到……如果他愿意,确实可以做她的主。之所以这么不把贞洁闺誉当回事,她很清楚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并非那层膜或姓氏、嫁妆之类,而是朱持晖亲姊的身份。退一万步说,假如真的不得不嫁人,对方多半是冲着这层关系而非她本人,所以她才能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