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画面一转,突然跳到了她的葬礼,她看到爸爸妈妈都在哭,这可奇了怪了,一向严肃又威武的老爸居然不停地把眼镜从脸上取下来,颤抖着嘴唇揽着老婆的肩膀说:“好了,好了,囡囡在天上看到了不好受。”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好多水果刀捅出的伤口。是了,不管怎么努力说服自己,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殉职是很光荣的事、她坚守了职业道德,她是在为人民服务,死……都是一件很疼的事。
“疼……”李持盈很没出息地啜泣起来,“好疼啊……”
“哪里疼?”声音的主人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腿上疼?”
她隐约觉得像爸爸的声音,年轻的会给她买冰棍、带她坐小火车的爸爸:“哪里都疼……”
怎么还撒上娇了?江寄水本来打算看一眼就走的,这下彻底走不了了。他倒是也知道同病人不能讲道理,放缓了声气安慰道:“已经上过药了,也没起烧,很快就会好的。”
嘤嘤嘤……怎么突然变成中年版的老头子了?她更委屈了:“你能保证吗……不好怎么办?”
快给我买冰淇淋!以前我一生病你就给我买冰淇淋的!
“……这个,”这话叫他怎么接?江寄水卡壳了,犹豫了半天才反问说,“你想我怎么办?”
“我要吃……冰……嗯……”
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睁眼时头仍是昏沉沉的,李姑娘睡得口干舌燥,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今天早上吃什么(……),门口守夜的小丫头就仿佛大白天见了鬼,尖叫着“醒了醒了”一路跑远。
不一会儿江寄水朱持晖都来了,果然人的运气守恒,晚膳桌上恰好有一道枸杞乳鸽汤。李持盈上辈子就不爱喝鸡汤,她嫌腻,前世的妈妈、这世的祖母嫌弃她太瘦,常给她喝鸽子汤补身。
“你的衣服已经教他们洗了,这里是几件没上过身的春装,先将就穿几日,过后烧了也行,丢了也行,随你喜欢。”
章台馆里住着的自然都是娼妓,他怕她忌讳,特意选了几件没穿过的。料子不算太好,胜在针脚细密。
“好好的东西烧它干什么?”虽然恐惧性病和梅毒,但既然是没上过身的衣服,她没理由歧视对方到这个地步,“不知挪用了哪位姑娘的东西?额,劳烦江君替我道个谢吧。”
想从头上摸个簪子才发现金银首饰一样没带,只好厚着脸皮用个谢字打发人家:“事后我必会补上的。”
说到事后,李姑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六点了,”晖哥儿重新梳洗打扮过,从头到脚闪闪发亮,虽然没照章台馆的规矩着洋装戴洋帽,她注意到他也穿了一件西洋款式的呢子大衣,“外头还没有消息。”
话音刚落,紫禁城的方向传来沉重浑厚的钟声,一、二、三……一连九响,是为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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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长大啦,下一章就是少女盈盈惹
第0046章 燕归来
春初多雨,一雌一雄两只燕子在檐下筑了巢,这几日傍晚飞回来时翅膀总是湿漉漉的。下午在窗边瞧见天色不对,竹枝立刻打发人出去收衣服,又叫来几个小丫头子,令她们两两成对,将前日洗过的被套、枕套都摊展开,自己举着碳炉和烧酒瓶熨烫整理。听着那一窝雏鸟叽叽喳喳的叫唤声,小丫头们都笑道:“这是饿了,要食儿吃呢。”
竹枝也笑,不过笑容淡淡的:“姑娘说了不许喂它们,喂得熟了再生出事来。”
桃枝嫁了人,柳枝被派去外头当差,如今闻笙馆里数她最大。这话一出众人果然都讪讪的,唯有一个胆子最大、眉眼也最明丽的小丫头壮声道:“正是呢,咱们这儿的厨房妈妈们常拿剩饭喂野雀儿,日前工部的大人们来装电灯,见了它们直稀奇,竟是半点也不怕人的。”
这批小丫头送来时她和梅枝一眼就看中了她,都道这是姑娘会喜欢的长相,圆圆脸、杏仁眼,有两分柳枝的品格,却不比柳枝牙尖嘴利。大户人家的丫鬟是主子的第二张脸,不漂亮不行,太漂亮也不行,就要这样的才是正好,往主子身边一站仿若绿叶之于红花,非但不能把她比下去,还能为之增光添彩。
说话间雨滴落下来了,竹枝眼尖,放下东西就冲出去:“二爷?二爷!姑娘歇晌呢!”
一团金青色的影子挟着水汽冲进内室,一时间鞋靴飒沓、珠玉琳琅,还夹混着一股淡淡的黄泥青草香。李持盈被闹了好觉,没好气地随手抓了个东西丢过去:“就不会小声些儿?再吵看我不把你脚剁了!”
朱持晖也不恼,他正变声,倒是难得的言简意赅:“腿还难受?”
那次受伤落了点病根,虽不至于影响日常行动,每逢下雨天膝盖处总是隐隐发酸。这下彻底清醒了,李姑娘放弃挣扎,抓抓头发从榻上坐起来,某人很好意思地脱了靴子也要挤上去:“有吃的没?”
“你没吃饭?”不对啊,今儿端王长女做周岁,华仙自己不肯露面,派儿子去吃的席。她转念想到这小子一向嘴巴挑,怕是压根没动几下筷子,一面让人上点心一面捏起他的袖子闻了闻:“没喝酒吧?”
晖哥儿的耳根突然红了:“没、没……”
怕她瞧出什么端倪,朱持晖清清嗓子飞快道:“你猜今日都有谁到了?”
五年前万岁突然病故,虽有佛瑟尔代笔的遗诏加持,真定的皇位坐得并不稳当。首先就是封棺事件,照理天子驾崩,该由太医院呈上十年来圣上所用的所有药方、药渣,供新帝和近支帝裔检视,为了洗清弑君的嫌疑,几乎历代新君都会将结果一并呈送给内阁诸学士,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真定不仅拒绝出示先帝生前的药方脉案,甚至还提前封棺,一度使得朝野哗然
这些当然都是小道消息,有人说先帝驾崩当夜,大公主进宫与先帝饮酒,醉后跪伏在地,哭着祈求先帝宽恕;也有人说大公主醉后与先帝争执,不小心摔碎了一面西洋水银镜,被先帝痛斥不忠不孝……真定始终没有正面回应流言,‘镜宫酒热’大概会和‘烛影斧声’一样,成为一桩永远的历史疑案。
她不接茬,朱持晖只好自顾自地说:“五个内阁大学士,四个亲自去了,还有一个派儿子去的。”
封棺事件造成的最直接后果便是新帝民望大跌,甚至还有反噬的趋势,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她不是太子,仅是‘固国长公主’,百姓们此时选择性地遗忘了当年真定两败英军的功绩,将她归为唐太宗一般的人物即使是李世民当年也只敢杀兄杀弟,没有做出过弑杀君父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更倒霉的是前脚刚出国孝,后脚年逾三十的端王妃老蚌生珠,被诊出了身孕,十个月后顺利诞下了一名女婴。
风向不可避免地发生转变,历史上不乏无子的君王,兄终弟及确为一个好办法,尤其端王一脉又是嫡出。
“那个孩子看起来怎么样?”
“就那样吧,”小孩儿不都长得差不多吗?晖哥儿饮罢一盏桃花露,开始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半天找了块雕花豌豆黄吃了,“一直在哭,我也没仔细看。”
“哦。”
她也知道自己的猜测很荒谬,利益相关如朱持晖只怕都不会往那个方向想,毕竟谁会为了夺嫡让自己老婆与外男私通、给自己戴一顶明晃晃的大绿帽?夺位不就是为了传给子孙吗?可是……时机实在太巧了,有孕的还不是区区姬妾,而是正室王妃,两代嫡出啊……掐着出孝的档口,给了真定近乎致命的一击。
“你别想太多,皇上也不是吃素的。”他不知道误会了什么,躺下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呵欠,“是不是,李乡君?”
先帝去前没来得及将白马案审理清楚,牵扯出来的华仙案更不必提,当今登基后因为‘感念先帝’,无法对弟妹严加责备(……),将此案放置了足足三年。三年时间足够舆论疯狂发酵再慢慢沉淀,据说张淑妃在宫中数次上书,恳请皇上彻查此案,都被轻飘飘地带过,闹到后来西欧、俄国的报纸也开始报道此事,无形中给华仙直接定了罪,皇上这才出手,大张旗鼓地册封李持盈为乡君。
这一手颇有点先帝的风格,看似力挽狂澜、皆大欢喜,其实华仙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标签已经贴上,清白无暇的声誉再也回不来,但大明的面子、皇室的面子保住了皇上俨然是一个替妹妹擦屁股的好姐姐,虽然费了个乡君,但能兵不血刃地卸掉华仙公主手中的权力,她不亏。
“既这么说,你怎么还不给我见礼?”某人身上可是半个爵位都没有,论理两人相见,该由他先给她行礼的。二爷背对着姐姐开始装睡,细雨如丝透过窗户缝飘进来,她忍不住推他:“回去你自己屋里睡,别着凉了。”
他继续呼呼呼,李持盈忍无可忍地掐了他一把,他方痛呼一声,抬起半个脑袋:“……诶,你的那两只燕子飞回来了。”
第004章 吾家有狐
左右是睡不着了,竹枝洗过双手,准备服侍姑娘更衣梳头,春兰和另一个个子稍矮的小丫鬟见状,争着帮忙准备梳头的家伙。她不是瞧不出来竹姐姐有意提拔自己,亦起心要在这批人中争个头先,三两下装好托盘,乖巧又娇憨地立在帘子外道:“我就在这里候着,姐姐有事只管吩咐我。”
小丫头们至少要被调教个两三年才能到主子跟前听叫,尤其姑娘今年十五了,这一批保不齐就是她陪嫁的班底,更要仔细。竹枝扫了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略点个头就转进屋去,透过窗纱和窗纸,春兰看到两团高高低低的人影正在那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