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1 / 1)

“我不会让你死的。”池蔚感觉一双手正紧紧地抓住他, 带着哭腔的声音尚还稚嫩,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执拗与坚决。那人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着,像是在念一个魔咒。

恍惚中?自己似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但随即一股深重的无力感便如同巨石一般重重砸下。他的手垂了下来?, 指间全?都?是淋漓的鲜血。

他受伤了,很严重的伤。生命力随着血液的流淌而渐渐消逝,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澄澈的天空与碧绿的树荫,眼前?开?始一阵阵地回溯, 渺远的天边传来?空灵的歌声。

他要死了。他清晰地认识到?。但他不后悔。他不后悔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他爱的人。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要睡, 求你了……你不要睡着好吗?求求你!”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搬动?他的身体,但那人的力气并不是很大, 并且好像也受了伤,因此?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拖着他的上半身。

他听到?自己似乎短暂地笑了一声, 从胸腔里发出的沉闷的笑声。他反手轻轻握住了那人纤细的手腕。他说?了什么, 自己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人拼命地摇头。

“不……我不要!我不要你死呜呜呜呜”

那人抱住他的头, 绝望地哭泣着,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心里却奇异地安宁。

他最后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人蓬乱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脸颊,但失去控制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这样做。他的手无力地垂下,陷入了身下松软的草地。

天空湛蓝,阳光澄澈,戴着花环的骷髅少女在不远处的神?树下载歌载舞, 一群赤.裸着身体的男人正在举行剥皮仪式, 他们?将?被捆绑之人的皮从头顶细细剥离,然后把白色的母牛皮缝在那人血肉模糊的身上。

远处圣洁的雪山若隐若现, 鲜红的曼陀罗一簇簇地盛开?着,从山脚下一直蔓延到?这里,下面埋着的全?都?是死人的骨血。

【casino】之门的白光已经出现在了不远处碧草如丝的山坡,在那一刻他终于放下了心。

在最后一抹意识消失前?,他没有感到?任何?的恐惧、不安与悔恨。他只是遗憾。遗憾没能亲眼看到?他守护的人走出这场赌局,没能在他经历了最痛苦的事情之后陪在他身边。

……

池蔚惊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和叶楚不知不觉聊到?了深夜,最后依偎着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他说?的那些话的影响,他竟然也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来?。而梦里的人,竟然是叶楚。

他梦到?那个和叶楚一同经历过很多的人,是他自己。

这也太荒诞了。

池蔚侧过身,用目光描摹着身边的人,从额前?垂落的刘海到?小巧挺拔的鼻梁再到?花瓣般饱满的唇瓣,一寸寸,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梦里的叶楚和他之前?想象过的一模一样,乖巧柔软又无助,漂亮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凄惶与茫然。

那时的他才刚刚脱离父母的庇护,还没有经历过独自一人艰难谋生的黑暗时光,也还没学会用满嘴谎言来?伪装自己,也不必通过算计人心来?维持生计。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会被保护的很好,一直到?他长大,脱离父母之后将?赌局当做一个噩梦全?部?忘掉,然后过正常人的一生。

那他现在呢?如今的叶楚已经很难会露出他梦中?出现的那种神?情了吧。那么在一切结束之后他还能离开?赌局吗?他还会离开?吗?

池蔚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叶楚的嘴唇,顺着他的唇线描摹。他之前?很少做梦,这个梦总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那是一个不祥的预兆,暗示着他们?之后将?要面临的困境。

他们?要被审判的日?子?距离事发差不多一周左右,前?一天晚上,他们?早早地入睡,等待着第二天教皇的到?来?。

夜半,池蔚被一股寒气唤醒,许久不见的黑袍女人再次出现了。这次她依旧是沉默地出现在房间中?的一角,漆黑的帽檐和冷铁般的墙壁融为一体,只余一张惨白的脸在空气中?悬浮着。

池蔚有些提防地和她对视。女人像是要对他们?说?些什么,但她张开?嘴,里面空无一物。她没有舌头。

之前?几次遇到?她,池蔚总没有与她有过交流的念头,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反而觉出点不对劲。

当初在钟楼里时这个女人明确地流露出了要杀死他们?的表现,如果不是西西娅的出现打断了这一切,恐怕现在他们已经或疯或死。

这可以?理解,毕竟当时他们无意中靠近了埋葬女人尸骸的地方,一行人中?还包括负责主持女巫审判的祭祀张秦木,犯了人家的忌讳,但那次之前和之后他们遇到黑袍女人,她都?没有再对他们?发动?攻击,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儿,就像这次一样。

思来?想去,池蔚不觉得她是在故意吓唬他们?哪有那么无聊,那么唯一一个可能就是她想要提醒他们?什么,又或许是想要他们替她报仇。

其实,关于克里斯朵的死,池蔚也有很多没搞清楚的疑问,既然现在当事鬼就在这里,不如干脆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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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之外的地方,一片寂静。古堡通体漆黑,所有往日?里透出光亮的地方此?刻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黑布,连一星烛火也透不出来?。

只有位于最深处的教皇的房间里还亮着一盏灯,那点光亮如同浩渺海面中?的一叶孤舟,透着说?不出的异样。

教皇此?时就坐在躺椅里,那盏灯映亮了它半张沟壑丛生的脸。

他胸口深褐色的毛发秃了一大块,当初被池蔚一刀切进的地方如今咬着一道扭曲狰狞的疤痕。

同样的疤痕还存在于它短粗的脖子?上,那里的气管几乎被活生生割断,如今勉强缝合起来?,原本就不平滑的皮肤显得愈发皱巴。

浓重的黑暗将?它包裹起来?,如果站在它的角度向着四周望去,就会看到?偌大空寂的房间里其实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只跟它类似的怪物。

它们?佝偻着背,头却顽固地昂起,缺少眼白的眼珠将?空洞而粘稠的目光死死地投射在最中?间的教皇脸上。

教皇的喉管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那声音越来?越大,像陈旧的老式风箱。直到?最后一声濒死的长叹之后,一切声息都?沉了下去。

教皇的脸色迅速地灰败下去,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与此?同时,距离它最近的一只怪物眼珠中?射出狂喜。它冲过去,将?手臂伸进了死去教皇的喉管,一直探入胸腔,然后攥住了什么东西,狠狠一拽一颗漆黑的、仍在跳动?着的拳头大小的心脏被它活生生地抠了出来?。

气氛陡然变了,所有怪物都?用虔诚而狂热的目光注视着那颗心脏。

挖出心脏的怪物伸手将?那还在滴着粘稠腥臭液体的玩意儿高举起来?炫耀一番,紧接着张开?血盆大口在众目之下将?那颗心脏吞了下去!

失去了心脏的教皇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从角落里窜出几只怪物把它从那锦绣华丽的座椅上抬了下来?,丢进了骚动?的怪物群里。

尸体被分食一空,它们?像是啃食腊肉一般蚕食着同类的尸体。

新的“教皇”也在此?刻诞生了。

吞咽了心脏的怪物将?冠冕戴在头顶,它的毛发变得更加浓密,面颊凹陷,獠牙突出,畸形的骨骼在皮囊下摩擦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