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然后?我没多久就回国了，回国之?后?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董霖说过，我去拍戏了。不过没拍多久。”

池蔚说：“但我能确定那段时间?里我还挺开心，有种找到?归属的感觉。我一度认为我是在寻求刺激，但又觉得自己的动因?无法简单用这两个字来概括。”

“确实不能。”叶楚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觉得不是。”池蔚偏头看?他，“我认为一味地追求感官享受和生理刺激是愚者的行为，但我至今无法为我当?初的一系列行为做出合理的判断与?解释。不过遇到?赌局之?后?我才发现这世间?原本就有很多事情是无法用常理来看?待的。”

他用一种懒散又释然的语气道：“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不知为何，听他这么讲过去的事情，叶楚总觉得心里仿佛憋着一股气无法发泄。他沉默了半晌，直到?池蔚的目光落到?他发顶，话锋一转。

“该你了。”他说。

“我？”叶楚无意识地揉了揉鼻子，垂下目光，柔软的睫毛像羽毛扇一样?垂下来，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我没什?么好讲的。”他终究还是慢慢地开了口：“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死在了赌局里。在我十六岁那年。”

“那他呢？”

叶楚神色黯了黯。“他也死了。”

池蔚眼前?浮现出在【方?块七】的某一晚，被魇住了的叶楚满脸泪水，赤着脚跌跌撞撞地朝着悬崖奔去。

他沉默着伸手?摸了摸叶楚的脸，然而叶楚的下句话却让他的手?臂顿在了原地。

“其实那次你说的话是对的。”叶楚仰起头，池蔚的手?落了空，指尖擦过他扬起的如同天鹅一样?脆弱的脖颈。少年把头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细碎的水光一闪而逝。

“他就是我害死的。”

“……”

池蔚收回手?，却被叶楚一把抓住。他没有睁开眼，把池蔚的手?拉近自己，用一种类似于哀求的声音小声说：“你能不能抱抱我？”

他没有等到?回应，就在他以为池蔚不打算抱他时，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住，他的鼻尖撞上男人的胸膛。

池蔚将另一只手?插进?他的发间?，将他的脑袋按在了怀里。

“想说的时候再开口，不想说就不说。”他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要哭。”

我才没有。叶楚条件反射想要反驳。但没说出口，就感觉到?男人的手?指擦过他湿漉漉的睫毛根部，然后?一个吻落了下来，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叶楚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四肢百骸都被重新灌注了力量，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冲刷着每一根血管，让他的心脏变得像羽毛一样?柔软轻盈。

“其实我并不是有意的，我没想过要害死任何人。”

“我知道。”

“我是他的引荐人，他被赌局选中了，他问?我要不要参加，而当?时的我，已经进?了赌局好几次，所以我很开心，我一个人穿梭在赌局里实在是太孤单了，我疯了一样?地想要人陪我，所以我非常自私地替他做了决定我诱骗了他，不择手?段。我亲手?把他推进?了赌局。但我没想到?他会死。我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

“我明白。”

“你不明白。”叶楚凄然一笑。“你有那么多朋友，你有正常的生活，你不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

“我在佛罗里达出生，我的父母一个是瑞典裔，一个是华裔，他们的智商都很高，彼此之?间?十分恩爱。他们也很爱我，所以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我。但他们没有任何的生存手?段，除了进?赌局。所以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培养我在赌局里独立生存的能力，在别的小朋友和同伴玩耍时，我一般在赌局里和电锯狂魔捉迷藏。他们不觉得自己的培养方?式有任何的问?题，毕竟依靠赌局的力量，他们就算一年只进?去两三次，也足以维持我们家奢侈生活所产生的庞大的开销。”

“说来可笑，我过了能被带进?去的年龄后?，必须要独立进?去赌局，而我被选中的原因?则是因?为我想要过正常生活的欲望太强烈了是的，在我长大后?，我终于意识到?这种时不时就进?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与?怪物殊死搏斗的日子并不正常，于是我想要劝说我的父母停止这种生活。但想当?然地，我的要求被他们拒绝了。”

“他们的欲望永无止境，得不到?满足，自然不会停止。久而久之?，我对正常生活的羡慕竟然转化成了一种强烈的欲望，正是这种欲望吸引来了赌局，我在十三岁那年正是成为了一名赌客。”

“我的父母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他们甚至举办了非常隆重的庆祝仪式，邀请了他们所有的亲朋好友，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是我在科技竞赛中拿到?了奖牌，只有清楚内幕的人才知道是为什?么。而那些人在背后?又是如何称呼我们的呢？”

“他们称我的父母为贪婪又冥顽不灵的疯子，而我则是小疯子。我们一家人都是疯子，被欲望所操控，也被赌局所操控。对此，我的父母认为他们是嫉妒，他们从不以为意，也不听劝告。直到?有一天，他们死了。”

池蔚心脏骤然一缩。叶楚此时的面容和声音一样?平静不起波澜，眼底像一潭死水。池蔚不由得收紧了手?臂，将他更紧地搂在怀里。

“在死之?前?，一切都已经有了征兆。他们的胜率一次比一次低，能从赌局里赚到?的东西越来越少，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赔本。妈妈脸上没了笑容，爸爸常常坐在书房里发呆，时不时爆发一阵怒吼。我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有时候会说，有时候却又保持沉默。但我知道也进?过赌局，我知道是为什?么。”

叶楚唇角弯了弯，又放下。他小声说：“那是因?为他们在赌局里失败了。”

“低端赌局中死去的人在现实中会马上死去，以各种各样?的缘由。但赌局的级别越高，赌客拥有的权限也有越多，换句话说，你在【casino】储存的资本也就越多。当?这种资本积攒到?一定的数量时，你赌输了，也不一定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就比如说我的父母。”

“他们第一次赌输了，我们家的所有可流动资产被冻结了，警察还上门?来，说有人举报这里聚众吸毒。事实是那天我们正在开一个简单的party，我的父母企图求助好友来摆脱困境。因?为没有搜到?什?么东西，警察很快离开了，但等到?他们走后?，妈妈脸色惨白地进?了洗手?间?，爸爸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袋高纯度□□。他们没有人知道这玩意儿是如何出现在我家的沙发下面的，如果?不是他们及时把它藏起来，警察一定会将他们带走。”

“这就是赌局的惩罚，他们那天说的话我至今还记得。‘我们不能再输了，否则我们将一无所有。’”

“然而不久之?后?他们还是再次输了赌局，这次不知道他们使用了什?么作为赌注，又用了什?么来保住性命。总而言之?，我们的房子没有了，几乎流落街头。下一场赌局如果?他们再输下去，那么我将再也见不到?他们。”

“为什?么不能停止？”池蔚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发问?。

“我也很想知道。”

叶楚说：“但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像你一样?克制的能力，尤其是对于他们那种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凭借经验和能力凌驾于【casino】之?上、却又在后?来狠狠跌落云端的人来说，人世间?最疯狂的赌徒都没有他们那般强烈的执念。如果?是你我，或许会选择就此收手?，再不去触碰赌局，好歹留一条命。但他们半辈子都倚靠赌局生活，总觉得自己可以绝处逢生。”

“于是他们又进?了赌局？”

“对。”叶楚的声音平稳中又带着一丝紧绷，“但这一次，我不想让他们死，所以我跟了进?去。”

“……”

“而他是为了我才进?去的，只是当?时我们谁也没想到?，这一场赌局，竟然真的成了最后?一场。”

第107章 Extra card【病】[22]

哭泣与哀嚎盘旋着升上碧蓝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