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控制不住仰头嘶吼,而座下无数怪物纷纷附和,发出低哑的长鸣。在这诡秘的夜晚,一个无人知晓的交接仪式正式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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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将?你困在身边的?”
监狱里,池蔚两人对于古堡里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晓。他们?正试图与已经化为鬼魂的克里斯朵交谈。
“你和西西娅……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恨她吗?”
克里斯朵无法说?话,也无法握笔,就连她的眼神?都?是沉默的,然而在那沉默背后又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哀伤。
“你的舌头……是在行刑前?被他们?割掉的吗?”
池蔚不放弃,换了个话题开?口。这次克里斯朵给了反应她摇了摇头,然后比划了个手势。
“是我自己咬掉的。”她说?。
“为什么?”
克里斯朵再度沉默了。不过所幸她即便是不愿回答,也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忽然消失。
“西西娅诬陷你是女巫,神?父觊觎你,他们?都?不是好人,你为什么没想过报复?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杀死他们?应该易如反掌吧?”
“神?父是西西娅杀死的,不是你,而她本人现在还好好活着,甚至成了教堂的实际掌控者、教皇眼前?的红人,前?途无量,你就不会感到?不甘吗?”
“你明明就呆在她的身边,却从来?没有对她动?手,是受制于她,还是可怜她?”
“她在钟楼里你的尸骨上做了什么手脚?你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会可怜她?”
叶楚从没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池蔚,说?话前?一秒还很散漫,下一秒的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一切皆在掌控中?的、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看到?克里斯朵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她帽檐下惨白的脸上滚过一颗水珠,冲掉了一层白花花的铅粉,露出的皮肤上满是丑陋的疤痕。
“你不恨她,她也不恨你。”池蔚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女人颤抖幅度越来?越大的身影。“相反,你爱她,就像她爱你一样,对吗?”
秘密被揭开?的那一刻,时间就像是被静止了,连空气也不再流动?。窗外的虫鸣消失了,夜风的呜咽停止了,只有克里斯朵一寸寸地抬起僵硬的头颅,鲜红的嘴唇扯开?一个怪异的笑。
她的眼睛在流泪,而下半张脸却始终在微笑。
“你是对的。”她用手语慢慢比划。
叶楚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没有像池蔚一样对西西娅和克里斯朵的故事作为支线分析,缺少了不少情节线索,他此?时的震惊完全?不是伪装。
池蔚:“所以?说?,所谓的西西娅因为嫉恨举报你、从而导致你成为第一个被火刑处死的女巫这件事,背后还有隐情,对吗?”
克里斯朵垂下眼,默认了。
她们?相识在西西娅十七岁的那个雾蒙蒙的清晨。小巷的尽头,金色长发的少女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她和她身后的少年,像一头丛林里的小鹿。她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满是悲伤,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但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抱着她褐色的干酪罐子?,一转身飞快地逃走了。这时候她又像是受了惊的鸽子?,被人伤害了也只会笨拙地扑扇着雪白柔软的翅膀躲避。
再次见到?她时,是在教堂附近。她来?找偷跑出去的小猫,无意中?看到?小修女蹲在街角,用手掌捧着掰开?的浸泡了羊奶的面包,一点点地喂给小猫吃。
她倚在墙边看了许久都?没被发现。夕阳已经在徐徐下坠,灿烂的霞光在穿着朴素修女服的少女身上镀了一层华丽的金边。
一直到?小修女将?手里的面包喂完,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她才走过去,弯腰抱起一脸餍足的小猫,点着它的鼻头,喃喃,“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后来?她们?又在小酒馆相遇,小修女换了一身格子?裙,腰间系着围裙。她怯生生地找小酒馆的老板,替神?父来?拿预定的葡萄酒。
彼时酒馆里灯光迷乱,而她正在台上跳舞,脚下的高跟鞋鞋跟在木质的舞台上敲击出动?人的节拍,她的心跳却始终是平静如一潭死水,一直到?看到?她。
她们?隔着舞池和餐桌,隔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灯光和帘幕,遥遥地对视着。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西西娅,克里斯朵就无比鲜明地意识到?她们?属于截然不同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然而在此?刻这一认知变得愈发清晰。
她深陷于醉生梦死的泥沼,而她则身处于天堂最近的地方,垫脚就能亲吻神?明。但同时她也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内心的渴望。她被她吸引了。
小酒馆门口的风铃从叮铃作响到?恢复安静,小修女早已离开?。而她还在遥望着那个方向,久久无法抽身。
再后来?,她去教堂附近找猫的时候不再藏匿,小修女见到?她之后,除了有一瞬间的慌乱之外,也不会再逃离。她的性格里有着执拗的一面,就写在那双鹿一样的眼睛里。
她们?开?始交谈,从最一开?始的“这是你的猫吗?”“啊,是。”到?后来?的“你为什么每天都?去小酒馆里跳舞?”“因为那是我的工作啊。”
她染成红色的长长的指甲若有似无地擦过小修女紧绷的面颊,带来?一股说?不上来?的香气。她凑过去,长长的卷发垂在她黑色的修女服上。
小修女涨红了脸,却一动?不动?,倔强地站着。
“可是你为什么要在那里面工作?那里面很多坏人。”那些男人都?在觊觎你,每次看你的眼神?都?很可恶,他们?还用下流的语言评价你。
小修女没把这些说?出来?,她说?不出口,这些话说?出来?就好像她很关心她一样,她才不要。
听到?小修女这样说?,女人咯咯地笑了,笑声越来?越大,但还是很好听,清脆得如同小酒馆门口的风铃。
她撩起小修女耳边的一缕头发,帮她重新塞进兜帽了,然后顺手摸了摸她的脸。
“当然是因为我一无所长啊,宝贝。”她用一只手掏出烟卷夹在唇边,饱满的嘴唇微微翕动?,“我本来?也不是好人。”
渐渐地,她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一旦做完了教堂里的工作,小修女就跑出来?找她。
她们?在她买下的那所小院子?里,一起喂猫、修建灌木、浇花、缝制新的枕头。她们?也常常睡在一起,聊到?深夜,互相穿彼此?的衣服,一同分享清晨的凉风和落日?的余晖。
如果这一切让西西娅来?描述的话,她一定会说?她也不清楚这件事的实质是在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或许是那场贴得很近的拥抱、那次无法言说?的抚摸,又或者是那个缠绵的亲吻,但克里斯朵知道。
不同于懵懂单纯的小修女,她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怀抱欲望的野心家,一个惯会隐藏的狡猾的猎人,一个富有心机的图谋者。她用一张细密的罗网,捕捉了一只甜蜜的小鹿。
她们?坠入了爱与欲的海洋,离经叛道。她们?还偷偷在上帝面前?许下了承诺,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爱情,以?为这样就可以?一辈子?。
被发现的那天其实和往常的每一天都?没有任何?区别,阳光灿烂,岁月静好。神?父带人将?她们?堵在了教堂里西西娅的卧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