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
他终于明白了,这人?就是在拿自己玩儿。
池蔚看不惯小黄毛黏着叶楚,但其实潜意识里知道叶楚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他知道叶楚,他向?来是最熟悉也最契合赌局法则的人?,像个没长成的孩子,没有任何善恶观念。他狡黠、聪颖、狠毒、冷酷,却又孤独、自闭、可怜可爱。除去在【方块七】中他被魇住那次在自己面前真真切切地掉过一次眼泪之外,他能?分辨出?叶楚站在平日?里面对众人?的绝大部分情绪都?是演出?来的。
他能?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着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被怪物分尸吞噬,能?毫不犹豫地看着周围的人?一步步去送死,会将同伴的性命跟线索放在同一架天平上衡量……同样,他给卢一伟开门,什么都?有可能?成为原因,只有一点绝不可能?,那就是出?于同情或者怜悯。
和这样的人?待在一块,他真正应该担心的人?其实是卢一伟吧。池蔚想。
如果说赌局里规则异变,只要杀了一个人?就能?得到一条额外线索或者解锁新的功能?卡牌,那么叶楚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卢一伟开刀。就像在【黑桃四】里他拿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索要那张卡牌一样。
想到这儿,池蔚唇边原本就若有似无的笑容又淡了几分,揉着叶楚发顶的手指也微微有些僵硬。
之前的事,要说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次是这些年来池蔚头一次近距离地接触死亡的威胁,而对他造成这种威胁的还是他由?于怜香惜玉救下来的某只恩将仇报的小野猫。
如果把卢一伟换作是自己,假如说这场赌局只有杀了自己才能?取胜,否则别无他法,那么叶楚会选择动手吗?杀了自己,获取自由?,然后转头就忘记在赌局里的一切,即便回到现实世界中也装作与自己毫无交集?
本来嘛,就是自己一时兴起去调查的他,也是自己把他拉上的车……
池蔚的瞳色越来越深,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赵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连喊了他好?几声?才把他的魂给叫回来。
“喊什么?”他拍了拍叶楚毛茸茸的脑袋,装作不经意地从叶楚怀里抽回胳膊,从裤兜里摸出?根烟。
赵耀十分无奈:“我说信息已?经登记完了,你俩还凑过来做什么?”
从今早上起这人?就有些不大对劲,神色恹恹的,起床气也忒大了吧。赵耀咂咂嘴,把手里硬壳皮包装的信息登记册递还给工作人?员。
今天柜台值班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老师,文质彬彬,看上去像是刚毕业没多久,戴着无框眼镜,穿一件印着淡蓝色条纹的确良衬衫,椅子背上还搭着一件旧旧的白色薄外套。
他低着头核对确认了信息之后,很有礼貌地告诉他们张智平老师正在楼上整理旧书?,他们可以直接去找他。
道过谢后几人?朝旋转木楼梯走去。
“先生。”年轻人?却忽然从背后叫住了池蔚。几人?回头。
池蔚面无表情地回头。
年轻人?指了指他指间的烟,平静地说:“天干物燥,馆内禁明火,还是不要点燃的好?。”
池蔚本就没打算吸,他就是习惯性地想要抓点什么东西在手里,好?有个依靠似的。听?这人?说了,他一扬手,将那根被他反复蹂躏已?经皱皱巴巴的烟准确无误地丢进?了楼梯旁的垃圾桶里。
见那年轻人?不再言语,几人?扶着扶手沿着旋转木梯往二楼走。
他们身后,原本已?经低头看书?的人?却复又抬头,透明的镜片后面的眼珠木僵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池蔚的背影,片刻后,他整个人?像一摊融化的泥塑一般,分崩离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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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二楼,地上铺着廉价的化纤地毯,如果说一楼还有零星几个学生自习翻书?页的响动,那么二楼真的称得上一句万籁俱寂。
没有任何声?音。
一排排红色漆皮书?柜列成一道道迷宫的墙壁,整齐而规矩地将这一层偌大的空间框成博文黄卷的汪洋,池蔚上次进?来没有往楼上走,因而也没想不到一所?私立中学的图书?馆竟有如此庞杂之规模。
不过这种情况下找起人?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池蔚随手抽出?一本书?,随手一翻,竟然大部分都?是只标注了页码的空白页。他一连又抽出?了几本,都?是这种情况,有的几乎全都?有字,而有的几乎整本空白。泛黄的纸页昭示着书?本的年代有多么久远,绝不是有人?恶作剧戏耍的成果。难道还是什么隐形文字?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到?
虽然奇怪,但应该也不重要。池蔚把书?插回去,抬眼继续打量二楼的摆设,只见长廊尽头露出?梯子的一角,他一步步走过去,来到跟前也没见到人?。只有架木梯子被斜斜地撑开一个弧度,孤零零支着。
沙沙、沙沙沙。
奇异的声?响渐入耳底,与此同时。
“你找谁?”
嘶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饶是池蔚心理素质过硬,也差点没吓出?毛病来。
原来二楼铺着地毯,即便是跛脚的老头走路也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
池蔚一眼就认出?来,眼前这人?正是他们昨天第一回来到图书?馆时负责引领他们去档案室的管理员:“是你。”
老头还是穿着昨天的灰布衫,小圆眼镜的镜片不知怎么地破碎了半片,或许是老年人?爱惜东西,又或者是还没来得及换,总之就任由?那么几道裂痕突兀地横在眼珠子上。
他重复道:“你找谁?”
“我找……”池蔚话说到一半,不知怎地忽然记起昨天刚刚踏进?图书?馆好?像就看见柜台上这老头跟前摆着个名牌,三个字,姓张,那门前登记的年轻人?又说这图书?馆当值的只有这么一位姓张的老师。
脑内关?窍猛一打通,他面色不变,微微抿唇,伸出?手来:“找您。”
“张老师。”
他看李老师的年纪并不是很大,但谁料到张智平四十岁出?头,竟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近二十岁!
这样想着,他微微侧身,示意想要和他进?一步谈谈,而在这时却忽然发现一件事,霎那间喉咙微微发紧,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太安静了。
说话声?、衣料摩擦声?、书?页翻动声?、窗外的鸟雀鸣叫、风吹落叶呼啦声?……全然泯灭。与这声?音一同消失的还有跟在他周身的几人?。
寂静的二楼,不知何时起,竟只剩下了他一人?。
不对,还有眼前这个老头。
传说中的张智平。
他就站在自己身前,忽然伸手丢掉手里拄着的拐杖,直起腰背,朝他咧嘴一笑,说不出?的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