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澜听着他说完这句话,突然无力地垂下手臂,手里的古董花瓶哗啦一声碎在地上,价值千金也无人理会,摇摇欲坠的身体被两只不太精壮手臂接住,她就伏在那人的肩头开始哭,哭啊哭啊哭,哭干了她十年的眼泪。
"我想先回一趟定南王府。"她说着,掏出手绢擦眼睛,手绢越擦越湿。
云雨棠轻咳了两声,点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这一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很小的一场雪,飘飘洒洒地落到地上,瞬间就化没了,雪澜穿着狐裘皮袄,因为肚子的关系看起来很臃肿,和云雨棠一起来到了定南王府。
任芊芊站在门口,看着雪澜嘴角挂着一个幸灾乐祸的笑,怀了孩子又怎么样,现在这里她做主了。
雪澜只瞧了她一眼,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张纸甩在她脸上。"离在天给你的纪念,不要弄丢了。"
任芊芊打开一看,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上,手指无力地颤抖,手中的纸张再也拿不住,风一吹便飘落开,上面白纸黑字,赫然写着"休书"二字,尾处盖有离在天的印章。
雪澜搀着云雨棠迈进了定南王府的大门,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昔日漪澜院的后花园,那里种着一棵梅树,此时当然还没有开。
"来这里做什么?"云雨棠低声问道。
雪澜不答,在树下寻思了一会,转身走进漪澜院,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小铲子。
云雨棠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拿过铲子,"我来,你别动,告诉我哪里。"
"树下,那块石头旁边。"
云雨棠走过去抛来一个询问的眼神,见雪澜点点头,蹲下身用铲子刨开那块土地。
从来没有被翻新的土地硬得厉害,尤其是在冬天,云雨棠一边咳嗽一边将泥土铲开,不多时就看见一个灰突突的东西现了出来。丢开铲子,用手把那个东西扒了出来,拍了拍上面的土,发现是一个小小的酒?子,上面绘着一些五颜六色的花草虫鱼。
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雪澜抬头望瞭望天,叹了一口气,"走吧。"
晚上的时候,雪澜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放着那坛酒,云雨棠就坐在她的对面,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云雨棠先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开口打趣道:"既然是你珍藏的佳酿,那就别舍不得了,你在这吃我的住用我的还睡我的,用点美酒补偿也应该吧。"说着,便伸手抓起酒?子,打开红色的酒封,酒香扑鼻而来,香醇浓郁、沁人心脾。
"怎么样,是好酒吧。"雪澜挑衅地笑:"跟你东池的酒坊酿出的青棠香比如何?"
云雨棠点点头,给两人一人满了一杯,"嗯,闻起来倒是不错,就不知道喝起来怎么样。"
雪澜端起杯一饮而尽,对面的人却皱了皱眉:"你慢点喝,又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身子。"
"哪那么多废话,给我满上。"用杯子磕了磕桌面,好酒,确实是好酒。
云雨棠却不再给她倒,摇摇头道:"孕妇只能喝一杯。"
雪澜不干了,伸手去抢,云雨棠怕伤着她的肚子,只好妥协地又给了她一杯。雪澜胡搅蛮缠,从小杯换到大杯,又从大杯换碗,小小的酒坛很快见了底。
"喂,云雨棠,你这到这是什么酒吗?"她伏在桌上,把头枕在胳膊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云雨棠。
云雨棠跟她并排坐着,拄着脑袋点点头。
雪澜呵呵笑了两声,"果然是你了解我。"她其实很能喝酒的,不知是这酒太醉人,还是因为怀孕,仅仅半坛就晕忽了。
她继而又问:"那你知道这酒埋了多长时间吗?"
这回云雨棠摇摇头。
雪澜挥手比划了一下,打了个酒嗝:"九年,很快就要到第十年了。我本来以为,最少要埋二十年……"
"我九年前埋下这坛酒,然后一直在想,等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就把它挖出来,带回去……"
她举着空空的酒?子摇了摇,"我来这里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我想等走的时候,最少要带着这个,就当做个纪念……"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我把它喝了,穿肠而过,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剩下……"
"我要走了,要是还不把它挖出来,没有人知道那里有一坛好酒……"
烛光下她的脸忽明忽暗。
"就这样也好,就当作了一场梦吧……我们忘了它,再好的酒也不能记一辈子……"
她唠叨个没完,云雨棠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在南瑶有一个风俗:当有小孩出生的时候会埋一坛好酒在地下,等到孩子长大成人拿出来请客,若是男孩,叫做状元红;若是女孩,叫做女儿红;若是孩子半路夭折,就叫做花雕。
这是一坛花雕酒。
其实是她想纪念的。
..............................................
澜澜还是很爱自己的孩子的,╮(╯▽╰)╭越到结尾处越卡,所以现在更文都在晚上~~~~(>_<)~~~~
58章 惊变(已补完)
转眼就要过年了。
东陆五国的风土人情各有不同,可是唯独过年的习俗差不多,每到这个时候,大街小巷皆是一片喜气洋洋,各家各户早早在门面上贴了迎春的喜联,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贵人的家里都忙着购年货、制新衣,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伴随着新年的到来,西线李萧然的大军也即将凯旋而归,西凉军因为失去了贪狼上将而节节败退,苦寒蛮荒之地的古国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军备开支,终是在过年前夕发出了议和的请求。
这一场这事仅仅打了四个月,在整个东陆的历史上只能算是一场小小的冲突,可两方牺牲的将是却有三十万之多,起惨烈程度却为百年来五国之最。
除夕的那天,离都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雪花如鹅毛一般的大小,只一会的功夫,就白了屋顶与地面。
云府的门前挂着了一对大红的灯笼,街道上传来一阵阵孩童的欢笑声,鞭炮齐鸣,火树银花,雪澜站在门前看了一会,提起裙角,迈进了门坎。
"想不到离都过年时也这么热闹。"走进厅堂,云雨棠正和楚竞星正说笑着什么,雪澜坐到一边,两人齐齐地看向她,眼神有些费解。
"真好啊。"感叹了一句,捞出瓷海里温着的素酒,给自己到了一杯,却不喝,只在手中把玩着白瓷酒杯。她来到离央已经十年了,过了今天就是第十一个年头,竟然从来没有在新年时出来看一眼,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等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就要离开这里,和她的孩子、她的男人和她的兄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