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此去，先夸耀武力，南人的皇帝就会犹豫着想和谈。和谈能成最好。若是和谈不顺，或是前线吃紧，你们便准备好精锐刺客，择皇帝出宫的机会，直接将他掳到北边！他们南人不是讲天地君亲师吗？皇帝都到了我们手上，看他们还打什么打！”

后半句是对着他手下说的。立刻便有人持雪亮弯刀上前。

长安中心的皇宫，未央宫。

对于突厥人来说，只需要劫个大桓的皇帝，并不一定是谁。而年纪幼小的四皇子，比如今的皇帝可要好控制得多了！

裴明彦早就遍体鳞伤，又受此一剑，手臂顿时无力，四皇子的身躯滚落到地上。他伸手欲接，却没有接住。

他跌跌撞撞在原地转了一圈，还在朗声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河边微风吹拂，新生的嫩绿柳叶沙沙作响。时值下午，已有农户家的炊烟升上天空，远处遥遥传来士卒巡逻时马蹄得得之声，听得人心头一紧。

这是所有大臣都不能不考虑的问题。

皇后催促道：“卿等都是国家栋梁，如今意下如何？”

一个全身披挂的小兵被引着入内，张口便道：“启禀皇后娘娘，刘将军使小的来报，突厥人在城南掳了圣人，已经被那片的守军发现了，现在正在追击。刘将军说了，他已派人将长安城墙防的密不透风，这伙突厥人决计逃不出去。至于该如何追击，还请娘娘示下。”

突厥人摸到长安，杀了皇帝，本身就能给大桓上下的士气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再将四皇子带回去，随便寻个由头立成皇帝，再往后对大桓作战，就是大大的师出有名！

但皇帝现在只是陷在突厥刺客的包围圈，还没传出死讯！并且谁都知道，突厥人付出这么大的气力混进长安，绝不仅仅是为了杀个皇帝。

黑衣人感慨地看向皇帝，围住皇帝的包围圈不断缩小：“虎毒尚且不食子啊，啧啧。”

侍卫和突厥刺客尚在缠斗，皇帝看着愈来愈近的刀锋，面无血色，嘴里反反复复念着无逻辑的话。

黎徵山刚排众而出，拱手要说什么，又有一人入殿内报信。

舒宜只觉得心头重重一沉。

剑柄握在皇帝手上。

“有你什么事？”黑衣人还是笑眯眯的，脸上表情却无端透着股狠辣，直接将两腿发软的皇帝扔到地上，“这个南人皇帝太麻烦，带着太重了，要是只带头颅回去，会轻些。”

自学武第一天起，就没有人会把胸膛的命门弱点暴露给敌人，裴明彦从来没犯过这种错误。他抬起眼睛，长剑被拔出，然后无力地落下，鲜血一滴一滴，滴在青翠的草地上。

皇帝失踪，最多掩盖不过半天，守军就会做出反应。若是再拖下去

她娘家本就强势，二皇子登基之后，又会如何呢？

黑衣人手中长剑坠地，当啷一声，裴明彦顾不得这许多，抱着四皇子要去拉皇帝：“陛下，随臣走！”

还没等有人想出什么，率先出来打破沉默，就有一小黄门入内禀报。

他们起先只是收到通风报信，宫中有变，皇帝有意去城南看逃生密道。皇帝身为天下至尊，一举一动都是代表着大桓，何等重要，北方前线还在激战，此时皇帝绝不能逃。

而二皇子现在才十岁，主少国疑，亘古不变。舒皇后决不是个风一吹就倒的柔弱女子，如今遭逢大变，她还能一手掌握局面，外同守将沟通，召来大臣议事，内能把宫城牢牢掌握在手里。

为首那人一横心，大喝一声，拼着左手臂一道划伤冲进包围，一手拎起皇帝，附带着抓住了皇帝怀里的四皇子。

现下，果然，皇帝还是落到突厥人手上了。

有个尖利而高亢的声音呼唤了一声，然后便戛然而止了，像是演奏到高潮便绷断了弦的乐器。

这招非常有效，侍卫们投鼠忌器，打老鼠怕伤了玉瓶，纷纷停手。

“都住手，不然我杀了他，你们都是弑君之罪！”

黑衣人对着面前问道：“你们南人的皇帝就是这等货色，你们还要继续为之奋战吗？不如投了突厥，单于已经许诺了，分你们千匹牛羊，美人无计。”

侍卫们还在缠斗，刀锋却已一寸一寸逼近。皇帝逼上眼睛，最先感受到的却不是刀锋，而是一个人的身体。

黑衣人得意地呵呵一笑，对手下人做了个手势。他们并不恋战，而是呈扇状分开，散到皇帝身侧。

二皇子是中宫嫡出，名正言顺不假，如果皇帝现在突然嘎嘣死了，所有大臣都会一致认同二皇子就是下一任皇帝。

那个激愤的大臣还在唾沫四溅，上首皇后的方向，轻飘飘落下一个“哦？”字，止住了他慷慨激昂的演说。

两声沉默的噗通声，另两个侍卫也先后栽倒在地。

事实上，舒宜请另立皇帝的话一出口，所有大臣的心中都开始打鼓，并且不由自主地想到皇后。

黑衣人仍在笑眯眯逼近：“你怎么就不懂呢？你现在是皇帝，但皇帝可以不是你。也是你运气太差，偏偏这等时候出宫不带足侍卫，还带个皇子，撞到我们手上。真是狼神给的运气啊。”

情况紧急，转变发生在突然之间，几乎所有人都仅是凭第一反应行动。

皇后秘密传出话去，不过是为了防备皇帝南逃，才使长安守军整肃起来，负责皇宫、物资和其余事项的人也开始打起精神。

黑衣人真的停了动作，呵呵一笑：“我倒是少见你这样软骨头的皇帝。”

皇后轻飘飘，慢悠悠环视一圈下首，才到：“越国公言重了，陛下遭不测，我虽伤心惊惶，却不能不担当起身为国母的责任，如今事态危急，众卿不必再说无用的官话，只管议事。说得出言之有物建议的，赏，不然，罚。如今之际，众卿不必顾忌，尽可以畅所欲言！”

宁国公世子在闻岱出兵之后，便全面接手了长安防务，早早上了城墙。

“陛下”

明白之后，便是深深的绝望。

黑衣人将四皇子抛给身侧另一人，自己拎着皇帝就要跃起，却被裴明彦一剑压回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裴明彦浑身浴血，终于自背后一剑结果了抓着四皇子的黑衣人。

“……陛下？”裴明彦自喉间溢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疑问，听起来像是含糊的咕噜声，然后他被皇帝一把推开，滚下河堤，没入翻滚的河水中，不见踪影。

如数家珍般地，皇帝把长安城防、京兆衙门、兵部礼部、还有其他各种大臣的意见都报了一遍，末了道：“如今圣人已落入敌手，皇后身份贵重，万万要保重自身。臣等必将尽心竭力，听从皇后之命，护我大桓！”

“娘娘，宁国公世子令人来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