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宜补充:“冶炼司里,矿场地形图纸都被翻乱,不知描走了几张,火器司中看守严些,只火炮的设计图丢了一张,其余均锁得严实。”
越国公夫人还要再说,房门一响,舒宜立即眼放金光。
谨遵越国公夫妇指示,舒宜这么一养胎就养到了腊月,长安下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
“是什么事?”舒宜靠着闻岱的肩,很是惬意,语调也懒懒的。
他一回来,越国公夫人就不再揪着舒宜念叨。丈母娘看女婿,总是越看越满意,越国公夫人以慈爱的目光拉着他开始寒暄,闻岱极有耐性地认真听着,不时答应。
舒宜自然惊喜,一晃下来,她都十来年没回父母家过年了。一家人吃团年饭时热热闹闹的情形还留在记忆了,那时候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闺中小姑娘。
“还没满三个月吧?”越国公夫人立即道,“你们还告诉别人没有?未满三月,胎还未稳,不能大肆宣扬的,也不知你们小年轻知不知道这些忌讳。”
越国公也点头道:“最近朝中也无甚事,我给你看着,你不必操心。”
舒宜支起花窗,坐在不远处的火盆前,窗外雪景一映,室内似乎都变得明亮起来。
“咳,”越国公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仗义执言,却在触到越国公夫人的眼神后飞速低眉顺眼,“你阿娘说得也有些道理。”
她连着说了半炷香功夫,竟然还没有口干舌燥,也算是天赋异禀,舒宜实在被念得头疼,忍不住打断:“阿娘,生下来少说还有八个多月呢,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些。”
这二位终于叮嘱完毕,走向早就在候着的马车,与闻岱和舒宜告别了。
已是腊月二十五,除夕将近,闻岱也无意拘着他,温言道:“再玩一个时辰就进屋,不能冻着了,晚上记得练大字读书,练完了给我看看。”
舒宜叫这份体贴暖得心都要化了,进了禅房,闻岱左忙右忙收拾东西,她招招手把闻曜叫到身边,摸着他的头道:“就算弟弟妹妹,阿耶阿娘也还是爱你,知道么?”
“阿耶,阿娘!”闻曜跌跌撞撞跑进来,地上拉出好长一道影子。
“难得七日空闲,倒是可以陪陪你,”闻岱顿了顿,又有些抱歉地道,“不过他们皆在营中过年,我为主将须以身作则,除夕也不能离营,怕是要过了子时才能赶回来。”
舒宜笑倒在他身上:“我回去得还不够勤?都这边那边各半了。是阿娘见了我总要念叨,我总得常常回来清静清静,也让她少费些唾沫,距离产生美嘛。”
闻岱看她满盛笑意的眼睛,便知她情绪,点点头:“我吩咐人准备车,怕除夕那日还下雪,你们早点出门,别误了时辰。我常不在家,你有空便常常回去,你心情好了什么都好。”
秋风吹过,屋檐下铁马振荡,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庭院广植花木,树叶被黄昏时分金黄的阳光映照,像是翠玉镀了一层深浅不一的金边。
“好!”闻曜欢呼一声,跑了出去。
闻曜却摇摇头,很郑重地道:“阿娘,我也爱弟弟妹妹。”
要是闻岱不这么做,反倒不是闻岱了,舒宜只笑笑:“我知道,你放心。”
“你总有些古怪说法,”闻岱被她说得一笑,“我还有两个好消息。”
“你们两营,过年怎么放假?”舒宜问。
“没满三月,知道知道,”舒宜在越国公夫人面前战斗力为零,“刚知道消息,第一个就来告知您二老。”
闻曜跳进来,接了一句:“瑞雪兆丰年!”
“就看看雪景,刚看了两眼,一点都不冷。”
虽不出征,人也没能叫长安的富贵气给养胖,反而瘦了些,好在他肩宽腰窄,肌肉精悍,如此更有股金戈铁马、燕颔虎须的威严气势。这些日子他在长安名望日隆,便越发沉默低调,在外人眼中染上了一层可堪仰望的神秘感。
越国公夫人接过话头,从她当年生舒宜时如何操心一路讲到生产后的奶娘该如何准备,舒宜被念得昏昏欲睡,还不敢走神,因为越国公夫人紧盯着她,那架势,像要立即将这些知识全灌进舒宜脑子里。
闻岱手是热的,还是到另一处火盆边站了会,确保身上没了带进来的寒气,探身摸摸舒宜的手,见是热的,这才放心,也随之望着窗外:“今岁下的雪好,厚厚实实的,庄稼不致受冻,来年又是个丰年。”
一回长安,舒宜就请越国公夫妇过府,告知怀孕消息。
“好,甚好甚好,”越国公此时完全是个慈祥的父亲,“你们两人好,我就放心了。”
“好,阿娘,我都知道。”舒宜勾起嘴角笑笑。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越大越像个猴儿!”
此时闻岱便随意坐了,笑着道:“和朝廷一样,也是放七日,不过将士皆不能回家,不过减些训练任务,在营中松散松散。”
闻曜小时候坎坷,舒宜至今都记得这孩子带着被生母抛弃的心结,在闻岱面前乖得吓人的样子。这两年她和闻岱一起,慢慢将闻曜养得活泼了些,她不想让闻曜再次觉得被抛弃了。
这下可好,越国公夫人的一腔育儿经在舒宜处没得到回应,转头全冲着闻岱灌输了。一顿饭下来,就连越国公看闻岱的眼神都添了几分满意:是个心疼女儿的。
越国公夫人笑了笑:“还是一副孩子相。女婿疼你,我和你阿耶都是看得着的,你们俩情谊深重,又将有子,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只不过我为娘的爱操心,还是得白嘱咐几句。”
用过一餐饭,越国公夫妇依依不舍地打道回府,闻岱去院内叫人准备马车,越国公夫人则与舒宜说些私房话。
“望峦待你好,你可不能恃宠生娇。他们家是有规矩的,破奴也是好孩子,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才是好,你听明白没有?”
温煦的光线穿过树影,投在闻岱脸上。他剑眉舒展,凛然硬朗的下颌也被笑意勾出温柔的弧度。
舒宜和闻岱俱笑起来。
自从她怀孕以来,就自动升格成了越国公府和卫国公府的特级珍稀保护动物,听到的全是好消息,就没有一个不好。
前日里闻曜第一个晓得了要有弟弟妹妹的消息,当即便欢呼一声。被闻岱放下地,人还晕乎着,就要跑过来,却又半途停下,黑亮的大眼睛犹豫着望着舒宜:“阿娘,我刚在外面跑了好大一圈儿,身上还是凉的,能碰你吗?”
舒宜只得向越国公投去求救的目光。
闻岱反应过来,左手揽着闻曜,右手来牵舒宜:“走,进屋说。”
“你懂什么?”越国公夫人瞪她一眼,“时间过得可太快了,我还能想起刚生下你的时候,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团。一转眼呐,你都这么大了。”
“第一,朔方来信,黄郡夫人进献的方物已经在路上了,明日便到,驿站预先报了消息,听说很是不错。”
舒宜哭笑不得:“阿娘,你还当我要做那恶毒后娘啊?有这么想自己女儿的吗?”
两营初建,事务千头万绪,闻岱本是最忙的时候,偏偏撞上舒宜怀孕,他又是绝不因私废公的人,依旧日日早出晚归,只是玩了命压榨自己,努力抠出些零碎时间回府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