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遇见越国公车驾,他有些想接你和破奴一道,去越国公府过年,我想着也不错,人多热闹,”闻岱征询道,“你意下如何?”
“一切都还好?”话刚出口,越国公夫人就笑了笑,“看你今日,我也知是白问了,你从小就鬼精灵,主意多,可几个孩子之中,我最担心你,如今一切都好就好,阿娘也能放心了。”
闻岱大步走过去,两手握住他腋下,轻而易举提起他转了好几圈:“你要有弟弟妹妹了!”
闻岱今日轮值完毕,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两营过多停留,而是快马加鞭赶回府中。
舒宜也当娘的人了,竟然还要一个小豆丁哄,一时又是感动又是无语。
他半蹲下来,手还轻轻贴在舒宜腹部,两人相对傻笑了好一会儿。
“小心进了寒气。”
闻曜忙碌得很,将院子里落的一枝梅花捡了进来,交给琵琶去插瓶,特地交代了要给阿娘玩赏,又跑到闻岱面前问:“阿耶,我今日拳和剑都练完了,能再去雪地里玩会吗?”
叫那些人看见闻将军在家的温柔神色,怕是要大跌眼镜。
闻岱也抿抿唇,笑了:“我方才好一会都晕晕乎乎,又像如梦方醒,都不敢惊破这美梦。”
屋顶树梢都积了厚厚一层银霜,看起来又软和又洁净,闻曜忍不住伸手去触,被寒意所激,欢快地叫了一声。他刚练完武,身上手上都是热热的,闻岱含笑看着,也不去管他,只是快步走到房内。
越国公夫人一看舒宜嘴角笑意,便知道自己都是白操心:“好了,我也不说那么多了,你好好儿养胎。”
“少贫嘴,”越国公夫人拍了下她手背,“哪怕不生出坏心思,骤然多个弟弟妹妹,家中关注都朝着他去了,这做兄姐的也会难过。更何况你是继母,隔着一层,你好好的不作耗,外头都有人传闲话,这闲话传一百遍,就成真了。我知道破奴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就懂事得招人心疼,那你越发要对他好,一家人才能和和睦睦的。今日破奴上学,我这来一趟竟然见不着,你记着把我们带的礼物都给他,有空了再带他回越国公府吃饭。”
“阿娘,我都做娘的人了,您还不放心呐?”舒宜握住她温暖的手。
每逢年节,地方朝贡是惯例,但闻岱说很是不错,怕是朔方又有好消息了。舒宜挑挑眉,边摸着闻岱的手玩边问:“那第二个呢?”
闻岱的手型端正,骨节分明,因熟习弓马,修长的指间皆蕴着力量,只是此时引而不发,舒宜一下下捏着他指尖的厚茧,麻酥酥的,手感倒很好。
男人的手的确不一样,是硬朗的、有力的,三九天里仍热乎乎的,她像个好奇的孩子,将自己的手整个附上,对比大小。
嗯,小了整整一圈。
闻岱放松了手掌任她捏,眼含笑意:“第二个嘛,兵器坊备的那些‘原料’,终于被突厥细作偷走了。”
舒宜的手指在闻岱手上轻点着,她指若削葱根,精致而柔软的指尖点过处,倒似春风吻过脸颊。闻岱都怕自己的手太粗,将她刮伤了。
闻岱喉结一滚,手轻轻一合,轻而温柔地用了一点力,便严丝合缝地将舒宜的手握进手中,是个十指相扣的姿势,牵住了就不放。
“你手太凉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七十八
这是闻岱常玩的把戏,舒宜也是最近才发现,堂堂一个身长八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在家居然有点黏糊。
舒宜笑,不接他话茬,直接转去上一个话题:突厥人手脚挺快,我还以为要等到明年呢。”
“我命全城禁军特意留出的缺口,又特意将让他们碰着一个兵器坊的‘叛徒’,要是还能拖到明年,那突厥人也不必到草原争霸了,趁早回去放羊。”闻岱一笑。
舒宜被他的促狭逗笑了:“也不知他们如果发现来偷原料的全程,都是在闻将军眼皮底下,当作何感想。”
闻岱在突厥人之中当真是威名赫赫,被捉住的俘虏一听他名号,腿肚子就开始打转,比什么招数都管用。
敌人的畏惧也算对将军的认可,闻岱克制地提了下唇角。
舒宜便笑了:“我便知道她是个会办事的,可惜朔方离不开人手,不能亲见她。”
子时一刻,宫中与长安城墙齐放烟火,火树银花,漫天星斗皆黯然失色。
舒宜轻轻一顿,还没想好说辞,闻岱便察觉了,也不追问,只道:“你不想说,就不必说。”
舒宜忽想到一件事,问:“黄娘子将朔方经营得如何了?你也与我说说。”
他伸手掖了下舒宜领口,笑了笑:“我这就起草奏折,你来看我说得可对。”
若是换了旁人,要不是被这一身的郑重妆饰夺了目光,要不就是显得累赘臃肿。偏偏舒宜妊未满三月,身姿依旧窈窕,气色却被越国公夫人和闻岱联手补得白里透红,润泽明亮,似人间富贵花。
满朝文武都道是卫国公在西北领兵时,得来了如此多的西域情报,并无一人起疑,纷纷赞叹这提议好。
圣人年纪尚幼,开场饮了一爵酒,便叫人来换成茶,笑着命诸臣自便。
今岁朔方盈车嘉穗,人口大增,正是天朝上国欣欣向荣的气象,守军也如铜墙铁壁,自然有余力派出人马,向西北深处探索一二。
她说一处,闻岱便用手上炭笔在舆图上勾画一处,笔力刚劲而潇洒。
舒宜点头道:“不错,只是这舆图上还有些地方,须得补充。如今楼兰老国主已逝,做主的是那位三王子,还有龟兹……”
今日是除夕宫宴,满殿里张灯结彩,儿臂粗的明烛在厅堂之中整齐并列,燎燎生光,但都比不过舒宜一人耀眼。她头戴赤金嵌宝华胜,身着红底织金石榴纹样的及地曲裾,外罩滚边皮毛斗篷,露出的莹白腕上一串琥珀手链。
越国公夫人稳准狠地拍了她一下,将她未出口的讽刺言语拍了回去:“你给我少刻薄,怀着孩子呢,孩子跟你学坏了怎么办?”
时值年关,圣人升官本就爽快,大笔一挥,黄郡夫人便擢了半品,黄郡夫人报上来的能臣们也一一封赏。
“并无,”闻岱缓缓转过身来,一瞬间眼神竟如鹰隼般锐利,“相反,许多都能与我上次出征时所见所闻相应证。但这些情报都是从何处来的?”
不仅会办事,还会来事,这种政绩工程虽然没什么用,但是能大大给圣人长脸,朝中自然喜闻乐见。
卫国公的奏折也是此意,更附赠了多条对西域情报及地图讹误的修正,又建议朔方守军多多勘探西北区域,“如此我大桓方知其深浅,然后应对。”
轻描淡写的,舒宜就被顺毛了。她一拍手,道:“我也有信要给黄娘子呢!朔方的下一步经营,你可有计划?”
闻岱是战场上打滚的人,经验老辣,凭着上次出征的经历,便将舒宜所说验证了大半,只是若连亲自去漠北领过兵的将军都不曾知晓,那么舒宜是如何知道的?
但近日,卫国公府在长安炙手可热,她刚进大殿,便有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投来。
雅些的饮酒赋诗,俗些的划拳行令,蒋老先生有了三分醉意,要了笔墨,开始笔走龙蛇。蒋老先生书法为当世一绝,当即面前便蹲了一排人,指望着能抢副蒋体回家。蒋舍人在一旁磨墨,面对一道道火热的眼光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