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娘现下如何了?”魏修晏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死?了……”黎元旭怅然道。

他将那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悔道:“这事是我疏忽了。她那日得知纳布脱给她的银钱,竟是拐卖大稷孩童换来的,便将自己赎身的银钱悉数交了上来。我瞧她看着挺平静的,便也没有多想,哪知她当日便悬梁了……”

“人若心灰,志亦随灭,自然便没了生?趣。只是未曾想,这般烈女,竟备受罹苦,可怜,可叹。”魏修晏沉声道。

没想到,那日杜时笙随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他灵光一现,却牵出这样?一段往事。

“谁说不是呢!”黎元旭用拳砸了一下木桌,一脸惋惜,“我未曾通知她的父兄,他们既将她卖了,自然也不会在意她死?活。我便出了些银钱,好生?将她安葬了。”

言罢,他的目光穿越眼?前的杯盏,好似望向了不知何处的远方,悠悠道:“皆因北地战事不断,才会生?出这些惨剧。文将军说得对,纵赴汤蹈火,吾辈亦要奋力止戈,以安黎庶。”

魏修晏看着黎元旭兀自出神的模样?,眸中神色变幻了几瞬,终究是归于平静。

“纳布脱现下如何了?”他平静地问道。

黎元旭回了回神,面上终于生出一丝喜色,道:“全都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一个字也没落下,我瞧他也是一心求死?,便命人将他看的紧紧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魏修晏薄唇轻启。

黎元旭微微一笑,说道:“纳布脱与张六郎,的确是在众济院见过。张六郎无意中撞见他带走了流民中的孩童,便知他的身份。纳布脱原想杀了他,张六郎却拿出了阿蓉所?画的画像,诓骗他说,阿蓉将这画像交给了官府。若是他能把阿蓉杀了,便死?无对证,官府自然不会继续追究。”

果然是如此,魏修晏听完,眸中闪过一丝冷厉,沉声道:“张六郎现下可找到了?”

黎元旭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了魏修晏:“虽是没找见他,但却前些时日,却有人在清欢小馆外见过一个赖头乞丐,后来……后来,这乞丐最后一次露面,便是与会宾楼的王律在一起。”

“王律?”魏修晏神色变了变。

这人他听说过,当初李淇一案中,他就是那一众随着李淇淫乐之人的一员。

柳士枚也曾经?说过,王律助纣为虐,帮李淇祸害过不少良家女子。当初京城中的采花大盗案子,虽然元凶是李淇,但真正?着手去挑选和迷晕良家女子的,是王律。只不过,后来李淇身死?,凌王亲自去圣人面前求情,这件案子才被压下,未曾公?之于众。

现下,王律怎的又?与张六郎搅在一起?会不会对她不利?魏修晏浓密的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

黎元旭知他心中所?想,沉声安慰道:“你放心,我已派了军中之人扮作商贩,在她小馆附近盯着,找到张六郎前,定?然不会放松警惕。”

“嗯。”魏修晏颔首。

看来,他的计划,也需要快一点进行了。

“那不该说的?又?是何事?”魏修晏正?色道。

黎元旭冷笑一声,说道:“自t?然是如何将这边的信息传递给災戎。”

“没有别的了?”魏修晏盯着他问道。

黎元旭被他锐利的目光盯得闪躲了一下,笑道:“自然是没了,他也仅仅是一个探子头目而已,旨在探听消息,却并不参与災戎的谋划,怎能?知道那么多。”

“我问的,原也不是災戎的谋划。”魏修晏垂下眼?帘,眸色晦暗不明。

“别想这些令人头痛之事了,哈哈。你这边如何了?”黎元旭打?了个哈哈,转移了话题。

魏修晏闻言,也不再纠缠,微微一笑,说道:“她已将小字说与我知晓了。”

“噗”黎元旭方入口的茶水,被他尽数喷了出来。

魏修晏看了看他喷到桌上的茶水,微微侧目。

黎元旭见他嫌弃的表情,心中不平,说道:“你现下怎生?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我是问你伤势将养的如何了?”

魏修晏白皙的面颊,瞬间被羞赧染红。

他端起茶杯,掩饰地喝了一口,说道:“已好些了。过几日,想来便能?回大理寺了。”

“当真?那可真是太?好了!届时你赶紧接手余玄惠的案子,杨公?可还被禁足呢!过些时日,史将军若是回了西南驻守,可就少了一个人保杨公?了。”黎元旭大喜。

魏修晏微微垂眸,一脸沉着道:“放心,现在已派人在查了。”

黎元旭挑了挑眉,没想到和清竟然还学会运筹帷幄了。不过,看他这副淡然的神态,想来是已有周密的计划,自己便不要再继续问了。因为,黎元旭了解魏修晏的性子,他若是胸有成竹之事,定?然是要在成事之后,才会与旁人说。

“和清,那你,可须得珍惜这几日了。”黎元旭对着他暧昧一笑,“知晓小字自然是好事,若是能?再拉拉小手,便更好了。”

这话,戳中了魏修晏心事,的确,自己与她能?这般相处的时日,就剩下这几日了。

“对了,我有一事求你。”

魏修晏忽地想起对孙阿婆的承诺,便将这事与黎元旭说了。

黎元旭撬开了纳布脱的嘴,心情正?好,自然是乐意帮忙。

“现下便叫我的亲随带阿婆过去。我料理了萍娘的后事,看在这件事的面子上,纳布脱定?然能?说实话吧。”

说罢,他便叫来一名亲随,低低吩咐了一番。

这时,黎元旭的另一名贴身侍从,小跑着进了东院,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黎元旭听完,面上登时变了颜色。

“带他来见我。”他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

“哲明?”魏修晏觉他脸色不对,唤了一声。

“我去去就回。”黎元旭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

黎元旭同他的贴身随从,步履匆匆地走到锦和坊一出僻静的巷子中。

那巷子中,正?停着他的马车。侍从躬身掀开帘子,黎元旭便坐进了马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