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1)

楚毓忱见她坚持,朝她淡淡一笑:“我帮你端着,你自己舀,没那么费力。”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笑意到达了眼角,脸上的神情,就像是父亲照顾生病的女孩一样的温柔。

喝完姜汤后,安以柔想回去,然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要他送她回家,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她也觉察到了他的倦怠,于是,安然的躺下了。她转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假寐。她知道他没有走,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她莫名的紧张。

楚毓忱在她床边坐了好一阵,直到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拉了拉被角,帮她把被子掖好。俯身在她耳边轻语:“好好睡一觉,晚安。”尔后,拧熄了台灯,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安以柔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的消失,安静的伏在枕边流泪。他对她好一分,她的心里的愧疚就要增加三分。为什么要让我再遇到你?为什么?

对不起,楚毓忱。

许是心里压了太多的事情,楚毓忱在客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开灯一看时间,凌晨四点四十三分,想起那张苍白的小脸,不免有些担心,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这样想着,人已经穿着睡衣走到了她房间。

拧开台灯,将光线调到最暗,他不想吵醒她。坐在床沿,楚毓忱细细审视着沉睡中的她。这张微失血色的苍白面容,却仍是那般的清雅素净,望着望着,情难自禁,指尖珍爱地滑过每一寸细致的容颜。眼前的女子,她究竟有什么魔力?自己是爱上她的什么呢?有一二三四能列出来吗?是她独特安静的气质,是她温柔甜美的声音,是她笑起来犹如一弯新月的眼睛,还是……他想不清楚,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原来,不止喜欢没有理由。爱一个人同样是不需要理由的,爱这个东西谁能说清呢?能说清的还叫爱情吗?

安以柔似是感应到了忽然而至的光线,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口中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呢喃:“水……”他见她仍旧紧闭着双眸,她是在做梦吗?楚毓忱低低叹息了声,感觉到指尖所碰触的肌肤透着不寻常的热度,他掌心贴上她的额前,微蹙起了眉。这是他早预料到的,刚才她打‘喷嚏’他便知道她感冒了,不可避免的会有发烧症状,但是见她此刻睡梦中眉头微蹙的模样,想起那冰冷刺骨的湖水,心里泛起的怜惜中又多了几分愧疚。

梅西和兰雨此时都在睡梦中,他径直走到客厅,倒了杯温热的茶。

像是在做着一场好长、好长的梦,安以柔醒不来。四肢百骸都像散架了一般,虚弱无力,试着睁开眼睛寻找光源,眼皮却是像压着千斤重的石头,怎么也睁不开。恍恍惚惚中,她觉得有道温热的感觉流过喉间,湿润了她干涩的喉咙,背后似乎有一双大手托着自己的身体,感觉自己似乎被护在怀中,柔暖的气息包围着她。

看来真是渴坏了,她足足喝完了一大杯水。楚毓忱走到洗手间,找来毛巾,打了一盆冷水来到床前。将毛巾打湿之后覆上她额头帮助降温,希望能使她好受些。他就这样周而复始,换了几盆水。以前都是别人照顾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照顾人,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好不容易,安以柔额头上灼人的热烫稍稍退去,他松了口气,坐在床边,渐渐的一阵睡意来袭。

楚毓忱打了个盹,睁开有些迷糊的双眼,看了眼床上的人,面容比刚才更加苍白,双唇褪去了血色。楚毓忱一惊,睡意全无。手摸上她的额头,竟是出奇的烫!高烧不退,为什么会这样呢?喝了热姜汤寒气没有驱除,冷水敷了那么久还是无效。

“以柔,以柔,你醒醒?”可他连声叫唤,却换不到一丝回应,她烧得意识连也不清楚了?楚毓忱拧着眉,思忖了好一会儿,暗自懊悔自己的大意,快速的回房间穿上外套。急忙掀开被子,一把抱起她,下定决心带她去医院。

冬日的早晨,格外的宁静,楚毓忱的法车子在路上风驰电掣。半个小时不到,已经来到了市中心医院门口。他抱着安以柔,急冲冲的进去,医院里一楼的走廊亮着灯,有两个人在打扫卫生。急诊室的灯光分外亮眼,他想也没想的冲了进去。

有两个值班医生在,见他着急的模样,一个年轻的女医生迎了上来,“怎么了?”他把他放到病床上。“医生,她烧得很厉害。”

“先生,请你先去外面挂号,办一下手续。”

女医生帮她量了体温,温度计上显示的竟是烧到39°5。进行各项检查后,却发现这些疑似发烧的症状并不是高烧,看着她令人心悸的苍白面色,接过报告单,上面那明显超过了正常人的白细胞数量更让她心里的猜测证实了八九分。于是,她拨通了李医生的电话。

此时,正是医生们交班的时候,医院里看病的人多起来,楚毓忱排队挂号,办完手续后,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刚赶到急诊室,女医生告诉他病人被转去了530病室。

楚毓忱来不及细想,上楼后,刚到病房就看见几个医生围在安以柔床边。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医生,请问……”这时,戴眼镜的那个中年医生走过来,楚毓忱觉得他有些面熟,却说不出是在哪儿见过。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楚毓忱看了眼他胸前的牌子,主治医生李XX。点了点头,答道:“我是她的未婚夫。”

李医生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请跟我来下办公室。”

就是那一眼,让楚毓忱心里不好的预感又加深了,他脚步急冲冲的跟在医生后面,来到办公室后,医生心平气和的请他坐下,然后自己坐到了对面。楚毓忱本就十分着急,此时终于按捺不住了:“李医生,她到底是怎么了?”

“安小姐的病情,开始恶化了。”李医生看着眼前一脸焦急的男子,头发凌乱,双眼浮肿,显然是彻夜未眠,心生不忍,却还是说出了实情。

楚毓忱一下愣住了,继而声音中带着愤怒和焦虑:“医生,请你说清楚,什么叫病情恶化?”医生没料到楚毓忱的反应那么激烈,难道他不知情吗?“安小姐难道没告诉你吗?”

楚毓忱受不了这个医生不急不慢地语气了,他都要急死了,这个医生还有心情和他打太极:“她有什么病?!”

“CML,也称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李医生波澜不惊的说完这句话。听到‘白血病’那几个字,楚毓忱只觉得脑子轰得一下炸开了,全身的血都涌向了头顶,关心则乱。他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抓住了李医生的衣领,几乎是吼出了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先冷静一下,咳……我还没说完。”楚毓忱怒视着他,李医生被他的架势吓住了,衣领被他揪得紧紧的。

楚毓忱忽然想起了为什么眼前的人会觉得面熟,对,他曾经见过他,是那次车祸后在安以柔的病房里。眼睛里的愤怒忽然都转为了恐惧,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渐渐的松开了手:“对不起。”

李医生的语气虽缓慢,却十分沉重:“我理解你的心情,一般人听到白血病第一反应都是想到绝症和血癌。CML是慢性白血病中较为棘手的一种,这种病起病缓慢,早期一般都没有症状,它的症状达好几年,在临床上可分为慢性期,加速期及急变期。病人出现急性白血病的临床及血液等表现,称之为慢粒急变。所有的CML型白血病最终都要发展为急性白血病。也就是说,安小姐的病情已经恶化,进入了急变期,白细胞的含量急剧增加,会伴有发热、出血等症状,所以这次她并不是单纯的发烧。”

医生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颗巨石压在心上,沉重得让他喘不过起来,手上握着的拳头不断的捏紧,一条条青筋凸现:“我不要听你这一堆的理论,她还能活多久?”

“依照她目前的情况,如果积极配合化疗的话,也许可以超过……两年。”

最后的那个迟疑着说出的数字像是一道雷,一击即中他的心脏,将它活生生的劈成了两半。

“我知道要你一时接受这样的事实确实很困难,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对你隐瞒病情吧。”李医生深深的看了眼前一脸倦容的男子,目光幽深:“其实,她早在三年前就知晓了自己的病情。我对她的印象很深刻,因为她是我见过最顽强的女子,她每个月会固定来医院检查一次,然后拿些药回去自主服用。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她都是一个人来医院了,连你这个未婚夫都不知道,想必是她对所有人都隐瞒了病情。哎,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真是难为她了。”

李医生平静的述说着事实,一字一句却让楚毓忱心如刀割,他试着去想象,试着站在她的立场和角度思考,这该是怎样的两年?她独自一个人咽下了所有的痛,所有的苦,脑海里浮现她娇小的身影走进医院的情景,那时的她,是怀揣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孤寂、落寞、抑或是绝望?想到这,握拳的双手,指尖泛白。

“医生,她的病有没有可能治愈?”楚毓忱颓然,语气是深深的无助和迷茫。

楚毓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笔直的长廊,却是诡异的安静,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与他擦身而过,他却浑然未觉。脚上似绑上了千斤重的铁锤,每走一步,铁锤的重量都狠狠的砸在他的心上,砸出一个硕大的洞,钝钝的疼。他踉踉跄跄的走进了洗手间,站在镜子前,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无意识的将水龙头开到最大,顿时水花四溅。

脑海里回想着医生刚才的话“这种病并不是不治之症,痊愈也不是没有可能,前提是必须得接受骨髓移植。但是,适用於移植的骨髓类型供源极少,因为要找到白细胞抗原(HLA)配型相同的骨髓供应者十分困难。另外,手术的费用也很高昂,至少需要70万……化疗只是为了延长寿命。”

将头狠狠的埋下去,捧了一把水摸在脸上,他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个噩梦!梦醒后,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然而,脸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的同时,心却更加疼痛。任由水滴顺着脸,衣领一路往下,太多的情绪无处发泄,“啊!”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嘶吼声,紧握的双拳猛得砸向了玻璃!

瞬间,玻璃四分五裂!像是绽开了的一朵花,一会儿,红色的鲜血沿着裂开的玻璃往下滑,这样的画面,有些令人窒息的妖艳和绝望。他丝毫感觉不到疼,浑身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嚣和呐喊。这二十九年来,他第一次这样发现自己面对生命的脆弱时,竟是如此的无力。医生简单的几句话,足以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劫不复!

那张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仿佛就在眼前,抽动着他的心,内心如洪水绝了堤,霎那间淹没了他,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顷刻间他却泪如泉涌。难道上天付诸在她身上的灾难和不幸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这样的对她?他恨不能,恨不能抽干自己的血、自己的骨髓,只要能够救她的命!

痛苦的闭上眼睛,她的样子却始终挥散不去。他无从想象,这样的三年,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一阵阵清晰的疼痛从手上传来,楚毓忱暗暗的咬紧了牙齿。

以柔,不管是两年,还是……两天。以后的日子,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不是孤注一掷,不是一时的冲动,不是出于怜惜,更不是因为同情……只是因为爱,因为深爱着这个女子。哪怕她遭遇再多艰难险阻,哪怕她瞎了瘸了傻了,哪怕有一天,她会毫无征兆的离开这个世界,他还是要在和她在一起,守护着她。

费力的睁开眼睛,安以柔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被碾碎了一般,酸痛无比。试着挪动了一下手,却发现异常沉重。感觉手背上有冰凉的液体源源不断的渗入血管,视线往上一移就看到了挂着的输液瓶,白色的墙壁,再低头一看,身上覆着的白色被子。象征着纯洁的颜色,此时看上起却是那么的苍白和无力。为什么会在医院?

正当她努力的理清思绪时,楚毓忱走了进来,坐到了她的床边。看见她苏醒了,他先是一怔,继而露出了一个笑容:“你醒啦。”安以柔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却感觉这个笑容好勉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往日有型的头发有些凌乱,更让她诧异的不是他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而是那张写满了倦怠和疲惫的脸上竟然胡子拉渣!楚毓忱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几岁一般,透着说不出的憔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无意间发现了他包着纱布的左手,安以柔关切的问:“你的手怎么了?”

他不自然的把手移开,目光有些闪躲:“哦,没什么。不小心被玻璃划伤了。”继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嗯,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喝水还是吃点什么?”他的语无伦次让安以柔更加的疑惑不解,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的楚毓忱特别的奇怪呢。可是,她却还没想过是自己的病情已经被他知晓。

“不用了。我,为什么会在医院?”安以柔轻轻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楚毓忱眼神中极力掩饰的慌张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静默了几秒,这让她心里愈发的忐忑不安,他缓缓的开口:“你昨天在湖里泡了冷水感冒了,发烧得很厉害,所以,所以就来医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