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红灯,车子停了下来。有时候不得不感叹上帝真的很无聊。这个地方,她逃了三年,偶然坐上的一辆公交车,还是将她带到了这里。
下了车,向右转,不到二十米有一条青石板的小巷子。一条著名的小吃街---也是H大的后街。走进巷子口,那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汇成浩瀚的海洋,各个小吃店前人流如织。
记得第一个店铺是兰州拉面馆,是四位新疆大叔合伙开的,每次去吃拉面,店里总会放新疆的民歌,那首《吐鲁番的葡萄熟了》印象特别深刻。和它紧邻的是一个重庆火锅店,老板的女儿那时侯两岁多,粉嘟嘟的小脸,特别可爱。魏子灏总喜欢捏她的脸,笑着逗她玩。
路过一个烧烤摊前,一对情侣正在吃着烤肉串,两人都是满嘴的辣椒和油,互相望着对方哈哈大笑。如此简单的幸福,曾经,他和她也拥有。
她走到常德津市牛肉粉店门口,刚打开锅盖的水锅冒着热腾腾地水气,烟雾缭绕中,依稀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忙碌的身影。
安以柔情不自禁地走进去,老奶奶正在低头下面。一抬头看到了她,先是一怔,继而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秋菊般的笑容。颤抖的声音带着激动:“你,是你……回来了?”老奶奶慈祥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嗯,奶奶,回来看看。”
老奶奶掩饰不住眉眼间的喜悦:“好几年没看见你了,小姑娘越长越漂亮了!”安以柔的脸微红:“奶奶,您还好吧?”打量了下店内的摆设,都没变,虽然简单,却仍是那么干净整洁。“好,好啊。就是老了噢!”
“奶奶,给我下一碗。”没等她说完,奶奶接话了:“我知道,牛肉的扁粉是吧?”安以柔顿觉诧异,这么几年了,奶奶竟然还记得她最爱吃的是什么粉。心里一阵感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你一个人吗?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老奶奶的问话让她一怔,“你男朋友啊!”老奶奶抓起一把粉放在锅里,边开口“每次你们来,他都吃面条,不要煮太烂了,不喜欢放太多辣椒的。你们啊,刚好相反……”
安以柔只觉得喉咙像哽着东西,堵得慌。心里一阵阵地酸楚。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嗯……他今天上班。”
还是那熟悉的味道,可咬在嘴里的牛肉粉怎么都咽不下去。猛地夹了一大把,狠狠地咬一口,浓烈的辣椒呛到了气管,眼泪夺眶而出……
终于还是走到了校门口,“XXXXX大学”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三年了,整整三年,她不敢踏进这个校园,不是不想念,这个承载了她四年青春,四年快乐忧伤的地方。而是没有勇气,那些人,那些事,这个校园的记忆,早已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和她血脉相连。
就这样,站在校门口,仰望着那庄严雄伟的大门,就像七年前她独自拉着行李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
相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心情……她终于还是迈出了脚步。
小道两旁法国梧桐的叶子青翠浓密,迎面走来的三三两两的同学手捧着书,有说有笑。
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读书时代,她清楚的记得,这条道上有四十二棵法国梧桐。左边第十六棵树的背面长着个突起来的‘瘤’,中间部分往下面凹进去。
发现它的时候,他惊奇的说:“小柔,这棵树畸形!”她笑着说:“你看像不像猫耳朵?”“恩,像,那就叫它‘猫耳朵’吧!”说完,他调皮的捏了下她的耳朵……“你!站住……别跑……”两个人追打着跑远了。
如今,一切都还在,他们却已经天各一方。
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转头,一个男生骑着脚踏车载着一个女孩,那女孩飘逸的长发在空中飞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自行车的转盘轻轻地转动,每一下都让她的心跟着转。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们远去,远去……
生命就这样自顾自地走了,她的青春和回忆却遗失在此地。
抬头看天空,阳光透过巴掌大的树叶筛下来,明亮的光线刺得她的眼睛生疼。
漫无目的地在校园散步,前面走来的老人很眼熟。是曾经教她《西方经济学》的老师,怎么可能忘记呢,自己曾在他课堂上闹过大笑话。都是魏子灏的纸条,害她出大丑,当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永不见人。
和教授道别后,远远地,那几树桃花开得正盛,各个枝头粉红色的花瓣争奇斗研。一阵微风拂过,花瓣轻盈飘落,地面上铺起了一层粉红色的地毯。
那个春日的下午,花,一朵朵缓缓落下,她的神情有点不自然。一直担心,当他按下快门的时候,会不会刚好闭上眼睛。只记得,当最后一片花瓣飘落时,她却刚好闭上了眼睛。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如今,花依旧,人依旧,他却已经离开。
她始终无法忘记那个下午,魏子灏哀求着对她说:“笑一个嘛!小柔,笑一个嘛!”如果当时,她带着甜美的微笑,该有多好!
穿过桃林,安以柔猛地走向旁边那座凹凸不平的假山。轻轻拨开假山前郁郁葱葱的几簇竹枝,假上顿时露出光滑的一角,上面那几个字触目惊心:“我们永远在一起 灏LOVE柔”
“老婆,你帮我看着,别被人看到了。”
“恩”。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魏子灏已经将头钻进了竹丛中,安以柔一双大眼睛骨溜溜的转,四处瞟着。生怕有人发现了,感觉像做贼,心却无比甜蜜。
手指轻轻覆上那几个字,心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这一刻,她伪装不了坚强!任凭眼泪像洪水倾泻!回到熟悉的校园,每个角落都有他们的回忆,到处都是他的影子。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缅怀过去,他却永远决然的离开了她的世界……
思念、委屈、辛酸、苦楚一股脑儿涌上心来,如果此刻他在身边,她多想告诉他这三年来每日每夜对他的思念!多想一点点告诉他她三年来的痛苦!她的无奈!心痛的无以复加,像有个搅拌机在胸膛搅动,把她的一颗心狠狠地撕扯、切割、碾碎……
手无力的从石头上滑下,她蹲在地上,头埋在双脚间,淘淘大哭起来。
不远处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像只无助的小猫,歇斯底里痛心的哭声,惹人心升怜惜。一阵微风,几片花瓣飘到她的头顶的黑发上。怎么每次见到她都是这么失魂落魄呢?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的今天,依旧是那样的哀伤。
刚才看见她和教授谈话的背影,不确定是她。而现在,听着那无助的哭声。是她,他确信无疑。
人生何处不相逢。
楚毓忱静静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闪着复杂的光芒,有疑惑、怜惜……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直到她哭累了,声音渐渐转为呜咽。轻轻走过去,用手拂去她凌乱秀发上的两片花瓣,掏出口袋中的丝帕,“擦一擦。”
安以柔怔怔看着那只手递过来的丝帕,也不伸手。那只手又往前挪了挪,久久才抬头,怔怔看着他,是他?
“难看死了。”听着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她回过神来,用手往脸上摸,一脸的泪混杂着鼻涕,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接过丝帕。
“谢谢。你怎么……”吐出几个字,安以柔才发现喉咙已经嘶哑了。
“呵呵,还不是被某只小猫的哭声吸引过来的。”脸上的笑容带着邪气和戏谑,却仍是惊心动魄的美。
“起来吧。”安以柔起身,脑中一阵眩晕,眼前一黑。重心差点不稳,只两秒后,又站稳了。他刚伸出的手瞬间缩了回去。
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两人都沉默着,半晌无语。安以柔觉得尴尬,这样失态的样子被他看见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犹豫了许久,开口了:“回到学校,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一些人,有点难过。”
“恩。”他的目光似乎飘忽在远处,仿佛对她的话漠不关心。他是个聪明人,早已猜到了七八分。如此伤心必定是因为深爱的人吧!
“今天回来参加同学聚会,没想到遇到了你。我应该是你的学长吧!”似乎不愿她再多谈及那段过去,他转换了话题。
“真巧。我是02届的。”安以柔意外他们竟然是校友。
他比她高四届,她刚进大学,他已经毕业,踏上了出国留学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