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1 / 1)

“疼。”我不对他撒谎,说不疼他也不会信,“但是伤口愈合以后,就不疼了。这也不是你的错。所以想不想学画画?”

我抬起手引诱他:“在你的画里,我没有伤疤。”

他瞪大眼,动摇了,视线停在我的小拇指上久久不能回神,而后突然张嘴轻轻含住我的断指。我神经一紧,喉结滚动。他用脸颊蹭蹭那根小拇指,仿佛在安慰他受的委屈。

我如愿以偿地让他重拾了画笔。

秦湛说:“你在养孩子啊?学医本就已经够占时间了,再学画画,你俩是每天晚上互相搂着睡一觉就完事儿了呗?”

“你不懂。”我在电话里说:“这是非常深远的考虑。”

傅一青是我见过最独特的人。他偏执决绝,但也心思细腻,原生家庭与成长经历让他如一只困兽,困在自己的矛盾与冲突中无法和解。他需要的不只是爱情和爱人的陪伴,更需要情绪的发泄,以及在一次次发泄中寻找到自己。所以画画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有许多他无法说出口的言语,必须要因为公序良俗而克制自己的冲动,都可以在画布上得到很好的展现。

我知道他狠起来不顾自己和他人,甚至逼急了连我也阻挡不了,尽管我爱他,但这也的确是不得不解决的问题。想和他长远地走下去,不能伤害其他无辜的人是基础,我相信他能做到,我也相信我们都能做到。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的辅导员会来家里做客。

这位恩人一般的老师让我惶恐,我不敢怠慢,订了最好的饭店,但老师执意要在家里吃家常便饭,可是家里什么都没备,傅一青在学校,我在工厂,我只能临时买些鸡鸭鱼肉,快把楼下的小超市搬空。她是和傅一青一起到的,一进家就看到我系个围裙在忙活。傅一青招待着她,来我这儿看,我小声说:“大学了还有家访?”

傅一青看我一眼,说:“老师是来看你的。”

我一愣:“看我?”

他点点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她说的很突然。”

我们这两个刚组建家庭的小辈第一次迎来的长辈是傅一青的老师,我感到荒谬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肯定,这让我紧张的同时还有些许欣喜。直到最后的汤上齐,她才一边品尝一边说:“你想上学吗?”

我的筷子停了,傅一青的筷子也停了,我和傅一青对视一眼,不确定地问:“我?”

老师神色如常:“不要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点点头:“我没……想过。”

“来的路上我问了小傅。”她看着我,又看眼傅一青,“他告诉我说,你比他还小几岁,高中就辍学了,因为家里原因,或许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恋情。”

我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沉默。

“其实你那天来找我我就在想,什么样的人,会在几年后找到学校,只为了能让自己的伴侣继续完成学业。”她的目光很温柔,神情也很温和,但直视我的双眼,像是看到我的灵魂深处:“如果你不看重学习,现实地说,学历。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你托举你了的伴侣,谁托举你?”

我张张嘴,说不出话。片刻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他学习好,适合学习,我……”

“我没有想过。”我不再看她,笑了一下:“老师可能不知道,我以前上学也是逃课玩乐。”

她点点头,没有再说,一顿饭吃完,我收拾了碗筷,直到临走时,她在茶几上放了某一个学校的招生简章,才看着我们,“感情上的事我不做评价。但是在生活里,无论是朋友,还是伴侣,想更好的相互扶持,只有一个人进步,是不够的。”

傅一青送她要回学校,剩我自己坐在沙发上抽烟。

看着那份招生简章,我呆坐了很久。

第一百零五章

那份招生简章我收了起来,却没有动上学的心。老师看似说的没错,我在所谓的托举傅一青,但感情里所有的付出都是心甘情愿的,非要说逼迫,也是我软磨硬泡,把傅一青磨去上学。我们都在为对方考虑,倘若他和我在一起,我无法带给他更好的生活,我有愧于他的伴侣这个身份,也不配提爱这个字,就没有托举这一说。

傅一青没有问我关于上学的想法,他知道我在意他,会听他的话,倘若他表露出希望我去上学的意向,就算是为了让他开心我也会重返校园,所以他不干涉。我也没有主动提过,这件事就淹没在尘埃里,不了了之,但我会永远记得这位好老师。

他快期末的时候我想在家里做一顿火锅,突发奇想试图自己炒火锅底料,他本来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但抽油烟机也遮盖不住我失败的产物,他穿着拖鞋被呛的捂住口鼻,看着那又红又辣的锅底,半天憋出一句:“吃这个……起码一个星期没法做爱。”

我被他逗乐,又咳嗽又笑地说不出话,眼泪都要飙出来,他拉着我逃离厨房,最终我们选择一家评分很高的火锅店解决饮食问题,回来的路上逛逛超市,手牵着手,十指相扣。

他放假后相比忙碌的学习生活略微无所事事,尽管每天都学习和画画,但还是有许多空余时间。原本想着这个暑假和他一起去旅游,但背在身上的债务像一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岩浆的火山,傅一青不一定不知道,但他顾全我的想法没有过问,我却越发想要尽快摆脱现在的环境,一个是两个人在一起后开销大了起来,我什么都想给他买,买时欠债这事儿忘的一干二净,第二个是早还晚还都是还,不如尽早结束,好过夜长梦多。

于是我暑假时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厂里,傅一青能通过摄像头看到一切,却还是会感到落寞,无论是学习还是画画都无法成为他的心灵寄托,我鲜有的一次突发奇想,第一次透过摄像头看他眼里的世界,视角有限,只能知道他坐在沙发边看窗外的风景。我没有看到他的神情,但他呆坐了很长时间。

我不想再让他一个人。

我忽然感到后悔和愧疚,因为忙碌的生活而忽略爱人的感受和对爱人的陪伴,这好像是人类生活当中无法避免的难题,仿佛感情只是一时的调味剂,必须会有新鲜感,也必须要接受陈词滥调的调教,让其变的乏味可陈,再从善如流又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和对方,一切波涛汹涌终归会沦为平静,这就是爱情的本质。

我不能再让他一个人。

于是我诚挚地邀请他和我厂里的兄弟见面,他有些惊喜和犹豫,为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考虑,我说我早就跟他们说过,他们欣然接受,他这才放心。实际上我骗了他,我的确跟厂里的兄弟说他们有嫂子,却没说男女,主要当时没契机,但我想这应该不是问题。于是我安排了一场饭局,就在厂里,让副厂找人把几个移动桌一拼,买了肘子、牛肉、烤羊肉串,又从饭店里订了十几个好菜,啤的白的搬了几箱好酒,拿了几条好烟,兄弟们直呼有口福,我卖了个关子没明说什么事儿,他们就猜我是不是签下了史无前例的大单子。

我问副厂,副厂谨慎地猜是不是上批被坑骗的货款要回来了。我给了他三次机会,他要么猜我签下了单子,要么猜我有更好的发展思路和方向。他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厂长。直到我和傅一青从车上下来,他们迎着我说这是厂长的朋友吗,我说是爱人,他们终于凝固了,像被摁下暂停键,一切欢呼雀跃戛然而止。

“嫂子好。”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一句后跟着无数句,他们反应过来维持着笑容,依旧兴高采烈地邀请我们入座,然后互相看看,默不作声,怕冷场的想说些什么,却又尴尬,如坐针毡。最终还是由我们的会计小姑娘举杯而起,推了推眼镜,说现在*不是封建社会,爱情自由,敬新嫂子一杯。

厂里几个年龄稍长的男女显然接受不了,表情有些凝重,却又不想驳我的面,笑的如丧考妣。我也不介意,暗地里捏捏傅一青的手掌心,希望他安心,不要有心理负担。傅一青回我一个微笑,很坦荡地接受审视。这时候就体现出酒是个好东西,它放空人的思维和胆量,像撕开理智上的一层薄膜,让人变的鲜明、锋利,直白。

酒过三巡,一个小伙子轻飘飘地说,“原来厂长是同性恋。怪不得住厂里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你看过黄片。”

我感到好笑,回答他:“黄片也分很多种。”

他疑问:“是吗?”

傅一青接话:“所以你看过?”

“没有。”我说,我每天忙着还债,四处奔波,回来倒头就睡,哪有那经历。再说经历过肉体之欢,再看那些索然无味,有什么片比我和傅一青做爱的回忆更刺激。

他撇了下嘴,显然不信。

“男人跟男人之间怎么?”那小伙子继续问,显然今天的饭局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吃个猪蹄。”一个女工将猪蹄塞进他的嘴里,想堵住他的嘴。

饭桌上问这些的确冒昧,但平时我和厂里的兄弟们关系好,几乎不分什么上下级,所以我知道他问这些无恶意。坦然地回答远比躲藏地遮掩更让大家自然,也更好的理解和接受。傅一青显然也是这么想,所以他温柔地说:“肛交。但要做好措施,否则很容易生病。”

饭桌上再次安静,那小伙子瞪着眼,把猪蹄从嘴里拿出来:“就……那儿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