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遭掳,踏入腹地的太后也变的恼怒无常,离开太原对毓贤说:“国破山河在,大清国还是我们的天下,今山西无洋人,是你的功劳,但各国联军要求惩办你,所以我将你暂时革职,以掩人耳目。”毓贤虽然心里极度不满,但为君为国,毓贤说:“君恩我负,君忧谁解,为大清国,为老佛爷,臣愿斡旋补救,早慰两宫心愿。”慈禧笑着说:“没有那么严重,你是大清国的重臣,我是看不错人的。”这样,毓贤以义和团事件祸首之罪而革去山西巡抚之职。太后起驾南下西走。让太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途中竟遭遇拳匪杀身。
京城洋人未安抚,路上蟊贼又造反。老女人凤颜大怒,她看来,这蟊贼比洋人都可恶,该杀。太岁头上去动土,胆大!到达蒲州府,太后就数旨意并发,先革去庄亲王载勋爵位,囚禁于蒲州;另革去都察院左都御史英年、刑部尚书赵舒翘职位;郭敦源之事,养不教,父之过,景灵县的父母官自然难逃牵连,先传旨革职,后关押在牢,新来的县令温中原在蒲州领太后懿旨后,北上赶往太原府南的景灵城。走马上任的温中原到达景灵后满腹感慨,吟出诗一首:
千山落叶岩岩瘦,
百结柔肠寸寸愁。
十年官场苦苦累,
一度赴任路路慌。
景灵县衙,温中原刚落脚就遇到了出现在德玉泉凶杀案。德玉泉是三晋有名的商号,身为当地父母官的温中原自然不敢怠慢,江环差人将柳智信送到了衙门,温中原先将柳智信关押,急匆匆地向岳府奔去。
秦时茂当场毙命,岳海润伤击肺部,侥幸逃过了大劫,但仍昏迷,岳家老太爷又恰巧过世在这个时候,老夫人贾淑兰将江环和王富壹传了过来。她说:“岳府出了大事,但德玉泉的人不能倒下,老爷去了清静之地,这丧事安排江环负责,富壹协助打理,该请戏班子就请戏班子,丧事办的要隆重,宾客来吊者,均以酒肉款待,办不好,我拿你俩说话,商号里的事情,也不得耽误,富壹去全权处理即可,等大少爷愈好后禀报就行;另,秦太医那边,不管怎么说,总是为咱而亡,一定要合理厚葬,协商多给人家一些银两,咳!这老太爷啊,走就走吧,干嘛要稍着人家?”江环说:“夫人啊,您要节哀,其他事有我们下人操心着呢。老爷要带走秦太医自有老爷的意思。”贾淑兰说:“该你们要办的事情,你们去办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王富壹说:“夫人,我会尽心的。”
临进常家街,身着官服的温中原就下马徒步走到岳府门前。门卫通报后江环走了出来,他看了看这位年轻后生问道:“请问?”温中原说:“我是新来的县令。”江环说:“哦,贵姓?”温中原说:“免贵,敝姓温,名中原。”江环说:“哦,原来是县令大人,里边请。”
温中原走进了岳家的后客厅,江环说:“我是岳家的管家,姓江,名环。老爷刚走,府上的人都在忙乎,咱们长话短说,不知老爷来是?”温中原说:“哦,岳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做为父母官我怎能坐的住,我这一来是勘测一下现场,二呢,拜见一下府上,请总管给予安排。”江环说:“人犯已抓,勘测也就没有必要了,老太爷刚过逝,大少爷也……你身着官服吊孝和拜见老夫人不太方便,等我过了事以后一定到县衙登门拜访。”温中原说:“也是,我回头安排再到府上吊孝。”温中原告别了江环,从岳府出来后回到了县衙准备提审柳智信。
柳智信是凶手,岳府做事的人大多不相信这个事实,但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他们认为,大少爷和秦太医之事不是普通之杀,但又想不出预谋者的真正动机。
月亮躲在了厚厚的云层里,岳家大院显得寂静而深沉,已入二更,江环和王富壹商定丧事安排,江环说:“我也没有甚睡意,咱正事商量定了,说些别的。”王富壹哼了一声说:“哼,和你说别的事?那你找其他人,对你只谈正事,不说他事,是我一贯原则。”江环说:“好、好、好,你有你的原则。我就想不通,你我在岳府共事十几年了,难道就不能和和气气相处?”王富壹说:“和气?这就怪了,是你不和,还是我不和你和,蛇钻窟窿蛇知道,在我面前少装甚正人君子。”江环说:“呵呵,我是小人,这反倒落出你是甚大度了,你以为你对老太爷说过我的哪些话我不知晓?我小人?我可从来没有和你计较过甚。”王富壹说:“我说你甚了,算了,我也不问你,老太爷过逝了,没有证人了,你聪明!”江环说:“和你永远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也就是以前老太爷告诉我时说过的,和王富壹不要去计较。好了,正事就这么定了,老太爷虽说走了,但咱们还在岳府做事,你我之间的事,咱忙完了以后再叙,你也回去休息吧,我就先行一步了。”
王富壹越听越纳闷,老太爷和他说过些什么呢,江环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他还猜想着江环说过的话。
岳家大丧
岳凯旋的丧事安排在他死后的第九天,农历十一月初六。初四过后,岳府更是人出人进一派忙碌,兴隆街上,停满了前来吊孝的商家票号和官府的车马。榆次的常家、聂家,太谷的曹家,祁县的乔家、渠家,平遥的李家,介休的侯家、冀家均派重要人物前来吊孝,此时德玉泉东南西北各路分号掌柜也已陆续归来。岳海润虽已从昏迷中清醒,但还动身不得,岳海明、岳海奎弟兄及岳思敏每日轮流在父亲的灵前守孝,回拜着前来吊孝的宾客,到初五下午,吊孝便开始进入了高峰阶段。太阳西沉,戏班子的戏子们便在岳府的戏院房开始忙碌着为过逝的岳凯旋准备出场,这一晚太谷坤梨园班主三盏灯亲自登台演出,《打金枝》全场过后,选了《乾坤带》、《日月图》、《忠孝义》、《赞王宫》、《黄河阵》、《南阳关》、《豫让桥》、《乌玉带》、《朝金鼎》、《铁冠图》片段的晋剧,这一唱直到四更过后,五更近临,丧礼正式启动。岳氏宗亲从岳氏祠堂拜祭后到祖坟扫墓归来,整整用了两个多时辰,接着开始上供祭奠亡灵人,从停留灵枢的正房到大院内跪拜了身着白色孝袍的岳氏子孙,祭奠的饭菜慢慢地从子孙们的手中传送到灵枢前的供桌上。
出殡这一天,岳海润才在众人的搀扶下走出,他要为父亲尽这最后一天跪孝,尽管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但民间送死多厚于奉生,颇合慎终之义,人们重视死亡及为死者所举行的仪式,甚至超过了寻常日子里的生命,一个人的死亡绝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它对原有的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都会产生影响,生与死同样璀璨绚烂而又庄重严肃,对于活着的人同样会产生重大影响。关乎岳家的后事,这一天做为岳家长子、将来岳府的掌门人他是不会安心躺在病床上的。
其实岳海润的身体很脆弱,他亲自为老太爷端的一道祭奠饭菜还是在两个弟弟的搀扶下才勉强完成的,这一天说话最权威的就是丧事的人主,岳凯旋的小舅子贾继英,他是贾淑兰的同父异母弟弟,在为岳凯旋盖棺前进行的“岳家子孙跪拜人主”时对岳家子媳嘱咐时说:“阎王叫人三更走,推迟不得到五更,你父亲给你们造下了这么大的家业,我希望你们能发扬光大,也让他在九泉安心,海润尽管受伤严重,但还是在今天起来了,这才是岳家的子孙,两个要求,一是希望你们弟兄三个团结一心,二是孝敬好你母亲,否则我不会认你们几个外甥。特别是海润,你父亲走了,这德玉泉成败在你,岳家的兴衰也在你,以后的担子重了,岳家百十口人,还有千余为德玉泉做事的人靠你去当家了,海明走的是仕途,你也算是官场中人了,以后的路怎么走,也在你自己把握,多结交上面人物,对你的仕途应该有宜,适当的时候我也会向桂大人和董大人提出帮助你的。经商离不开官府的辅佐,以后记住这一点;海奎也不小了,以后要学会自立,你们两个哥哥要多敦促他。当然你们做好我要求的两点,我也会尽力为你们铺平道路的。”跪在“人主”前的岳家弟兄在听着贾继英的嘱咐,其实对“人主”的话最关心的还是跪在三个儿子后面的岳家的三个儿媳妇,岳海润的媳妇刘玉菊、岳海明的媳妇唐舒怡还有岳海奎的媳妇贾燕青,她们晓得这位更有财力的舅舅大人今天的话对岳家以后是有一定的份量的。“还有你们三个儿媳,孝敬婆婆、相夫教子是你们本分,各自的毛病都不少,大没有大样,小没小样。今天就不多说你们了,以后各自好自为之。”
这“人主”是晋中一带对亡者之妻娘家吊孝之人的称谓。岳海润的舅舅叫贾继英,祁县大德恒总号的大掌柜,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一行经徐沟到祁县时,行宫曾经设在大德恒总号,期间受到贾继英的隆重接待,他不仅沿路用红绸缎作地毯直铺到票号,而且还招待丰盛,博得慈禧赏黄马褂,亲书:“大夫第”三字,同时还出借给朝廷白银四十万两做为西走费用,慈禧太后甚为满意。从此,贾继英和随驾大臣桂月亭、董福祥或面晤或书信往来,交往甚密。慈禧太后也报之以李,下令将沿路收刮的银钱陆续存入大德恒票号,以致最后被慈禧召见,最后成为大清银行的行长。
“人主”客房自然安排在东南院岳海润住处的客厅里,贾继英嘱咐完跪拜着的岳家子孙,岳家宗亲返回正院,“人主”验棺后,主丧宣布出殡开始,先宰公鸡后棺木盖棺,灵枢在众人的抬动下起驾出屋。此时寂静一片,这也是出丧前的规矩,盖棺到起棺前是不能惊动亡魂的。
抬出棺材,主丧吩咐岳海明和岳海奎拿着大锯剧断了下门坎,其实应该由老大主锯,因为岳海润身体不力,因此由弟弟代劳。
“起棺――!”随着主丧一声喊声,此时鞭炮阵阵,戏班子在列队前面边走边演戏,孝子队伍在后面嚎陶大哭,灵枢后,吹鼓手乐声阵阵,丧仗列街至数里而遥,远近观者熙熙攘攘。有诗曰:
宾朋杂沓男女哗,
笑声翻地哭声遮。
三个儿媳妇手拄哭丧棍,一个比一个哭的艺术,刘玉菊哭唱道:
泪满腮、
想亲人,
我的爹爹呀,
寻思起、
肝肠痛,
您怎么就留下我们走了呀……
唐舒怡哭唱到:
长吁短叹泪珠零,
我的爹呀,
儿媳妇我永远忘不了您的恩……
贾燕青哭唱着:
叫天天不应,
喊地地不闻,
我的亲爹爹呀,
曲弯弯幽冥路,
您要谨慎行……
三人似乎在比拟着这哭唱的水准,凄凉的声音让围观者听了也伤心置腹。众丫头各自搀扶着自己的主人,灵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排场的丧事。
这些媳妇怎么都这样哭啊,灵儿想。确实她没有听过,其实这一带叫哭丧,谁哭的艺术,谁哭的卖力,有以后的日子谁最好过这一说。三个儿媳妇是一个比一个相信。
岳凯旋的灵枢在三十二杠的抬动下走出了岳家大院,常家街起棺前,岳家孝子在鼓乐声中绕棺木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向观看的人群挥洒着碎银。这银子源源不断地从孝子们的手中抛出,足足洒了三千两还多。捡银子的人涌动着不停地低头弯腰,对这些穷人来说,有银子捡,主家让磕头那是不会在乎的。绕棺完毕,主丧喊到:“绕灵大起丧―”接着升棺起灵,出丧的队伍浩浩荡荡在景灵城环绕一周后,埋葬于岳家祖坟的那片开阔地上。
丧事仪式举行完毕天已昏暗了下来,岳家大院里,从墓地返回的岳家宗亲在岳凯旋的遗像前排队跪拜,为送走的岳凯旋上了最后一天的供餐。
天渐渐地昏暗了下来,吵闹了多日的大院似乎宁静了许多,累了几日的岳家家眷们在各自丫头的搀扶下,拖着疲倦的身体陆续回到了各自的院落内。
侠骨柔肠
阴沉了几日的天空在西北风的吹拂下算是放晴了,一望无际的天空看不见一丝儿云彩,干枯的树枝上早已光秃秃的不留一片黄叶,前日地上积存那厚厚的落叶也被这吼叫的西北风吹得不见踪影。三晋大地冬日以来最强的一股寒风算是过去了,但冷风扫了几日的大地,冰冷得似乎还和太阳交着强烈的锋。
目望着青石铺过依旧平坦整洁的兴隆街,常可祝心里说:有一天我还要回来的。
诸位不知,这常可祝是曾经被清廷授予“花翎五品军功”的车二的关门弟子,说起车二,不得不提光绪十四年的旧事情。那一年日本武林高手板山太郎在天津设擂,板山气焰十分嚣张,国人皆盼我武林中人教训此人一通。车二为了国家武林荣誉亲赴天津,以形意剑术大败板山太郎,就此名声大震,清政府特授“花翎五品军功”以示嘉奖。后车二等五位师兄弟到太谷传授形意拳,民间有“五星聚太谷”之称。此五人武艺高强,太谷一时成为形意名流荟萃之地,名震江湖的形意拳发祥地,故吸引了省内外许多人士赴晋向车二学武。和太谷交界的景灵县人柳智信和常可祝便先后拜在车二的门下,柳智信早几年,功成后被推荐到了德玉泉担任了护卫,常可祝则是柳智信出师后,车二接收的最后一批弟子。车二的诸多弟子均被聘为晋商大户人家护卫镖师,并伴他们行走于大江南北,从此形意拳也渐渐名震武林江湖。
再说这常可祝,他正是岳思敏心上之人。常可祝比岳思敏大两岁,身高五尺,眉清目秀,自幼天赋聪明,虽然家道败落,但生性豪爽,颇为侠义。两年前,景灵县书生王义鸣因无银子参加省试,酒醉后露宿于景灵县街头。那时的王义鸣虽满腹经纶,但父母过世,家境荒凉,本靠着姐姐救济读书的他,却因秋试前半年姐姐无辜被杀,而中断了进取之来源。姐姐屈死,加之无银子赶考,王义鸣只有在无奈中度日,那一日,景灵众秀才聚会于悦来酒家,王义鸣被同窗学友也叫到席间,酒走人不悦,多喝了几杯的王义鸣散席后摇晃在大街上,一个不慎,他软瘫在地,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