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成熟了,到常家坟墓拜祭,她之目的也是让外界知道。在回来的路上,她问江环:“除祭奠之外,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用意吗?”江环说:“岳家恩怨太深,夫人是不是?”灵儿说:“是的,常家仁义,岳家在后来结了不少冤孽。江环说:“夫人聪明。我想以后有人再对岳家有什么想法的话,也应该先考虑夫人本是常家的后人了。”灵儿说:“是的,多一份平安,少一点打打杀杀,这生意才能放心去做,自古道,和气生财,回去后你就放出话去,我就是常明坤的外甥女,随他们理解吧。”江环说:“好的。”
江环回去后就将夫人到常家坟墓拜祭在饭间说了出来,那些快嘴的丫头果然相互转告,不多时日,外界都知道了这件事情,说什么话的都有,但有更多的人说老天有眼,还了常家一个公道,这话也是从江环嘴里传出的。他说,当年岳家就是踩在常家的肩膀上发的迹。不少人猜疑灵儿会改这字号,但德玉泉还是德玉泉。
年年又岁岁。光绪三十三年岁末,江环因年老提出辞离,灵儿虽然不舍,但还是哭着答应了江环的请求,江环此时也流着泪说要将多年的秘密告诉灵儿。灵儿长叹一声道:“秘密就让它成为秘密吧,有些事情还是不揭开为好,一切有因必果,有果必因。这些年,您为常家,为岳家,后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了。走了的人已走,一切也许都是天意,请受灵儿一拜。”尽管江环不允,但还是受了灵儿重重的跪拜,并吩咐江环无论有什么条件都提出来,岳家会答应他任何一个要求。江环提出要为岳家守墓,他说这是他唯一的要求。江环说:“常家对我的恩,这辈子我都谨记,对于岳家,我是有罪之人,我老了,不会有再多时日,我只求在有生之年为老太爷守幕陪罪。”灵儿说:“不必,老太爷冤孽太深,死百次不足为惜,常家的人是怎么死的,您送他上路也理所其然。”江环问:“夫人您知道?”灵儿点了点头。
江环要辞离,人们猜测柳智信会做岳家的总管,而柳智信本人也自信十足,然而新聘的总管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此人正是被官府抓获在牢关押三年的原德玉泉大掌柜王久祥。
王久祥是江环建议用的,开始灵儿有所顾忌,后考虑用其也有一定的道理,一方面王久祥聪明,另一方面等于灵儿第二次给了他生命,他会珍惜并全心为岳家的,更重要的一点,再用王久祥显得岳家宽宏大度,而待人大度也是众商家一直所倡导之精神。
灵儿决定后通过刘一山将王久祥提前释放,并告诉他这是东家之意,王久祥出狱后,先到岳家见了灵儿,他鞠躬说:“王某愧对东家,特来感谢东家放我之恩。”灵儿说:“嗯,以后好好做人,江总管推荐你接替他做总管,我也给你这个台阶,相信也希望你做好!”王久祥没有料到灵儿会不记前嫌,他听后呆呆地发着愣,灵儿笑着说:“怎么?没有信心做这个总管?”王久祥一听扑通地跪在地上说:“我无颜啊!”灵儿说:“起来吧,过去的那些事别再提,我相信你!”王久祥激动地说:“东家之恩,犹如给予王某再生,以后我当肝脑涂地相报,如有二心,天打雷劈!”灵儿说:“嗯,也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江总管的一片心意。”江环说:“你是我一手提拨起来的,虽然犯了不可饶恕之罪,但你有悔改之心,能返回道歉,就说明了你的诚意,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做不好,或有甚差错,我不会饶恕你!你小子这次出来要是不来,哼哼,算我江环做总管做了几十年最后一次看人走了眼。”王久祥感激地说:“不会,不会,您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江环说:“好了,今天我就移交一下,嗯,忙了几十年,也该让我好好轻松一下了。”
江环将总管的位置交给王久祥前,又把秋洁接回了岳家大院。
岁末之日
老夫人依然糊涂,完全失去了记忆,但灵儿还是抽时间适度陪伴,并不时和她说说话。慧蓝年初已经嫁给了济南分号掌柜张显义,不过还留在老夫人身边伺候。
除夕这一早,灵儿来到正房对慧蓝说:“明天就过年了,过了初五你再回来。”慧蓝说:“他在济南,我回去也没有甚事,还在这里照顾老夫人吧。”灵儿说:“你一年四季都在这里,虽说张掌柜不在,但家里还有老人,你也该回去尽尽孝。”慧蓝说:“老夫人她……?”灵儿笑着说:“你放心吧,老夫人这里有我照顾着呢,我也忙了一年了,也该在老夫人身边尽几日孝。”贾淑兰看着灵儿显得很高兴,慧蓝说:“说老夫人明白吧,她连我都不认识了,说她糊涂吧,见了夫人您就特别开心。”贾淑兰这时说:“你走吧,我娘在这里,我要跟我娘玩。”慧蓝显得有点紧张,她问:“老夫人啊,您可别吓我,您娘在哪里?”贾淑兰指着灵儿说:“这不是,你个傻蛋,连我娘都不认识。”慧蓝笑着说:“老夫人啊,吓死我了,她不是你娘,你才是她娘。”灵儿也说:“娘啊,慧蓝说的对。”贾淑兰说:“慧蓝是谁?”慧蓝笑着说:“老夫人啊,您可气死我了,慧蓝就是我,我就是慧蓝啊!”老夫人说:“你不是慧蓝,你是……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你走吧,不和你玩了,我要和我娘玩。”
慧蓝看着老夫人神志不清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咳!以前老夫人多精明,也许人老了都这样?”灵儿说:“俗话说,人老返童,也许这样好一些,可以忘掉那些烦心和不快,有时候我也常常想,人啊,无忧无虑地生活这便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二爷到了福州任职,唐舒怡和女儿随夫而去,三爷到了日本,这一年除夕的团圆宴岳家少了许多人。
“年糕来了!”喜梅笑嘻嘻地端上了热腾腾的年糕,灵儿说:“饭菜差不多都齐了,你也坐下一块儿吃吧!”喜梅说:“不用,路师傅说了,等您们吃完,我帮他收拾完我俩一块吃。”灵儿说:“那就随你便了。”
喜梅笑着出去了,老夫人和岳致方、岳定邦争着吃刚端上来的年糕,灵儿和贾燕青看着三人开心笑了。
岳定邦是贾燕青三年前生的儿子,不过,这是贾燕青偷来的种,给她种子的人就是赶车的马五,这只有她的丫鬟英芝知道,这还是那一年贾燕青回娘家后检查自己是否生育时候,英芝说:“我说不一定问题在您这里,也许在三爷,我一个堂姐夫就是这样的情况,不过,我堂姐后来生了,我告诉你,我堂姐是和别人有的!”贾燕青问:“是吗?”英芝说:“是啊,你说,女人要是不生个孩子,来这个世界多冤枉,可不生也不一定问题就出在女人身上啊!我说个不该说的话,夫人可别说我淫荡。”贾燕青说:“你说甚?”英芝说:“如果要是三爷的问题,太太啊,你不妨就借人生他一个!”贾燕青显得有点难为情地说:“你这个丫头,出的甚主意?”英芝说:“我是为太太好,你想想,三爷要是没有那个能力,你将来怎么在岳家呆?那还不是他们的天下?我是为您好啊!”贾燕青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那样……别人又会怎么看我呢?”英芝说:“我说太太啊,这事情能让别人知道?反正要我会这样,没有孩子多冤枉啊,可人们都不认为是男人的原因,我说太太,真那样的话,你就听我的。”
丫头出了主意,后来又安排了机会,三太太再次回娘家的时候,坐了马五赶的车,英芝说先到她家坐坐,贾燕青会意,在英芝家留住一宿,马五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得到迷人的三太太。就这一次,三爷临上备武堂的时候她的肚子就有了反映。事后,三太太见马五如没有发生一样,马五不知贾燕青是为了借腹生子,三爷也没有怀疑这种子是否属于自己。后来马五带着曹嘉茹跑了,贾燕青更是没有顾忌。而英芝因此也和三太太结拜为姐妹,并得到三太太的一百两赏银,后来贾燕青还出面把英芝许配给了自己的堂弟。
是不是三爷的种,这孩子自然姓岳,三爷很是喜欢,给他取名为岳定邦,意为定国安邦,希望将来能继承他的道路。
有了孩子,贾燕青安分了许多,每日照顾孩子,似乎也懂事不少,灵儿处事井然有序,对她也格外照顾,她也经常替灵儿照顾着比自己孩子大一岁的岳致方。
吃完年夜饭,灵儿吩咐岳致屏带着弟弟回到了东南院,灵儿陪起了老夫人来,安排贾燕青入睡后,灵儿也静静躺在炕上,累了一年的她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更夫敲响了五更的锣声,岳致屏和弟弟已经早起,和喜梅一块儿点燃了迎春的鞭炮声。
鞭炮声将熟睡的灵儿惊醒,灵儿点亮了蜡烛,老夫人也醒了过来,“灵儿啊,是你?今天是甚日子?怎么放炮呢?”听了老夫人的话,灵儿吃惊地看着她,“妈,您……”
自从岳海润去世后害了一场大病糊涂后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一直喊她娘,灵儿愣神地看着老夫人,“你过来,上炕陪娘说说话。”灵儿又返到了炕上,纳闷地问:“妈,您认得灵儿了?”老夫人微笑着说:“傻孩子,昨晚娘见润儿和你爹了,他们都急等着我呢,我也要走了。”
灵儿这时才意识到老夫人清醒是人死前的回光反射,她认真地说:“娘,您说什么呢,你去哪儿?不管灵儿和致方儿了?”老夫人拉着灵儿的手说:“傻闺女,孩子呢?”灵儿说:“娘,你等着,孩子在外放鞭炮,我把他叫来。”
灵儿说完便急急忙忙地从炕上爬了下来,踏着鞋就跑出了门外。
出了正房院,走过甬道,灵儿边跑边喊着“致方、致屏……”,护院墙上守班的柳智信听到后从院墙上跳了下来,向灵儿喊叫的方向奔去,岳致方也听到了母亲的喊声,他喊到“娘,我和姐姐在街门前放炮呢!”
灵儿跑到了正门前,柳智信也随之到达,“夫人,出甚事了?”灵儿说:“快把王总管找来,老夫人恐怕……通知三太太,对了还有江总管。”灵儿说完拉着岳致方匆匆地返回了正房。
“娘。”灵儿喊到。
“奶奶!”岳致方和岳致屏也站在炕边喊到。
老夫人微笑着说:“奶奶要走了,看到你们都长大了,奶奶也就放心了,灵儿啊,老二老三呢?他们怎么不来看我呢?”灵儿说:“娘,孩二叔到了福州做官,三叔去了日本读书,老三的儿子也大了。”老夫人说:“是吗?嗯,这我就放心了,老三的孩子呢?”
正说着,岳定邦跑了进来,贾燕青也随后走入,哭着说:“妈,您……”老夫人拉着岳定邦的手,“嗯,你们都大了奶奶很高兴。灵儿啊,娘没甚牵挂的了,你是老大,这个家就交给你了,燕青啊,你也是当娘的人了,我希望你们妯娌间好好相处。”老夫人说着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走进民国
光绪三十四年,西太后驾崩前单独召见了灵儿,并把一颗夜明珠给了她,灵儿知道这是太后的心爱之物,价值连城,不敢接受,慈禧说:“拿着吧,算我留给你的纪念,除了你,我身边没有什么可以信赖的人,很多人都盯着它呢!你看吧,为了这件宝贝将来说不定还会出什么事情呢,拥有宝物是福也是祸,没有人知道我会把它送给你。”
西太后有两颗夜明珠,死的时候带了一颗,这颗就留给了灵儿。
三年后。
国民革命军攻占了北京,清朝灭亡,袁世凯就任民国大总统,军阀进驻北京,京城一片混乱。
灵儿收到了从京城传来的书信,信中说京城混乱,北京德玉泉分号遭遇抢窃,损失货物白银达十五万两;乔遥征求灵儿的意见后暂时关闭了北京和天津的分号,不久,东北各地分号受损的书信也传到了景灵。而此时德玉泉在俄国和蒙古的分号因战争爆发而完全关闭。
岁末合帐,乔遥初浅算了一笔帐告诉灵儿:“短短一年,德玉泉北边受损共计一百五十多万两。”灵儿说:“大局势就这样,咱再有本事也不能掌握天灾人祸,这几年很多字号商家都不见了,德玉泉勉强能维持局面,这也是乔掌柜你的功劳啊。”乔遥说:“惭愧,早知道时局会是这样,北边我早就全关了,我和范掌柜也商量了,来年北边的生意暂时少做,二爷在福州,三爷在广州,我想亲自去一趟看一看,接触一下潮帮,东家的意思如何?”灵儿说:“嗯,我也这么想,不少字号都倒了,不过德玉泉不能倒!”
过了春节,初二乔遥和范世玉便踏上了南下之路,二人先到江浙福州一带,后到广州,一走三个多月,灵儿终日牵挂,回来已经是农历五月。
二爷和福州都督是同窗学友,民国成立后,他留在了都督府,通过他的关系,二人谈妥了福州一带的茶叶等特产的收购。为抢先,范世玉安排票号预先为茶主垫付了货款,后到广州,通过在国民政府任职的三爷结识了潮商,这次南方之行,乔遥还发现了药材和药品生意将会有很大的商机。
从南方回来后乔遥和灵儿谈了二爷、三爷的情况后又谈了自己出行的收获。灵儿听后说:“做生意你比我内行,生意上的事,你看着办好了,关于药材药品,我也认为将来会是紧俏生意,你运筹便是。”
灵儿向范世玉问起票号放贷情况,范世玉说:“南方形势不错,这几年一直在弥补北边的损失,北京局势动荡,如果东家没甚意见的话,以后我想北边只收不放,咱们的方向是加大对南的放贷,南方国民政府成立了,票号应该也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这次我和乔掌柜到广州,那边的人听说我们来了,就主动找上门来,谈放贷之事。”灵儿问:“答应他们了吗?”范世玉说:“还没有,在我的权限,我已经处理;数目大,不在我的权限还需请示东家。”灵儿说:“放贷一定要谨慎从事,这方面你有眼光,该放的就放,没有把握的绝对不要冒险,现在局势不稳,咱们必须要谨而慎之。岳家亏不起,股东们也亏不起,这银子都是血汗赚来的,明白吗?”范世玉说:“夫人放心,我一定把好这个关。过两天我准备去一趟汉口,拜访一下姜恩寿,虽然他不做将军了,但他过去的几个亲信和部下都做了大官,汉口的吴佩孚势力很大,我知道过去姜恩寿和他深有交情,我此去的目的也是为德玉泉在南发展打一条通路。”灵儿说:“只要有益于德玉泉,特殊情况你去处理,可回来交代之。”
灵儿有乔遥和范世玉,虽然生意省心,但北方的局势一天不如一天,民国二年,灵儿接到了包头传来的消息:军阀住进包头,诸多票号商家遭抢,德玉泉分号被抢窃一空,刘玉虎、李昕等德玉泉伙计为护财物被军兵所杀。
包头受损白银五十万两,德玉泉犹如断了一条臂膀。也在同时,刘一山从京城到了景灵,告诉灵儿皇陵被挖,军阀孙传芳挖开了西太后的陵墓盗走了一颗夜明珠,另一颗也在寻找之中。灵儿听说太后陵墓被挖,面北而跪,失声痛哭。刘一山多次搀扶她才起来。刘一山说:“小妹不要伤心,保重身体要紧。”灵儿叹了口气说:“咳!没想到军阀会如此丧心病狂,为财为物不顾活人死人,真是天理难容,这世道,叫人怎么活呢!”刘一山说:“我想好了,岳家这么大的家业需要保护,你更需要保护,这次我从京城回来,就是准备拉一些人马,以防将来岳家所用,虎头山不是聚集了一些人马吗?我想好了,暂时到那里去!这里有肖光在,我放心。”灵儿说:“也好,你去吧,告诉他们,需要财物尽管开口就是,希望有一天你给我杀了孙传芳,找回那颗夜明珠!”
在灵儿的安排下,刘一山上了虎头山,有常可祝的推荐,又凭着自己的武功,刘一山轻轻松松就做了虎头山的三当家,而此时的虎头山已经拥有一定的势力,不久阎百川收编了这支队伍,眭福禄做了新军的师长,白存喜和刘一山当了团长。
这一年,德玉泉在南边的生意特别顺利,不仅茶路畅通,乔遥收购茶叶后卖给了潮商,由潮商运往印尼及海外,而且加大了国内药材的采购和海外药品及其药品器械的进口,从潮商手里,德玉泉又换回了大量的药品极其物资,销往北方各地,北方战乱,大量药品器械成了紧缺商品。岁末合帐,德玉泉这一年赚了一大笔,灵儿给乔遥和范世玉每人增加了一厘的红利。
战乱,给德玉泉带来了灾难,也给德玉泉带来了机遇,灵儿问乔遥究竟战乱是福是祸,乔遥说:“没想到德玉泉靠着药品赚了,这银子啊,我实在赚的不塌实!”
又是正月十一,各商家历年开业的日子,德玉泉点燃了响炮。只有在这一天,人们才知道那一家过了年关。
有心无意
民国三年,岳致屏嫁给了在北京大学教书的邱一清之子邱中一;民国四年春节,邱中一夫妇回家探亲带走了十五岁的岳致方到北大就读;一年后,邱中一推荐安排其到了法国读书。
乔遥依然是单身,十多年了,他把对灵儿的爱倾注在繁忙的商事中,而灵儿从认识乔遥的那一天就有好感,而且也为之做梦,岳海润去世后自己忙于商事,忙于家族,她也把对乔遥的情感默默地放在了心里,她知道没有乔遥,德玉泉不会支撑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