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1 / 1)

秋昙颔首,凝神思索了片刻,其实她早便料到周氏不会轻易将她的身契交给秦煜,至少也得等这个月过后,那包袱里的药都用完。至于说婆子们告她收受贿赂,要审她,其实是个借口,不过是想见她,问她汀兰院的情形罢了。

其实此刻,她最想见的也是周氏,只可惜她出不得门。

“姐姐,那你今夜还去二爷房里伺候么?”守诚试探着开口。

秋昙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似的吐出一个字,“去!”

这正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随后,守诚去灶房端了饭菜,回屋伺候秦煜用晚饭,期间,他将周氏的话一一禀给了秦煜。

秦煜一语不发,慢条斯理地用青花瓷勺舀着银耳汤,舀起来,又淋下去,如此反复。

“二爷,您的腿包扎好了么?”守诚小心翼翼的问。

舀汤的手一顿,瓷勺与碗相碰发出“当”的一声脆响,旋即秦煜自己转着轮椅回卧房去……

守诚低下头再不敢问了,他扫了眼八仙桌上满满一桌没动一口的饭菜,又望了望秦煜的背影,到底不敢劝,乖乖将饭菜又端回托盘里,送去了灶房。

秦煜回到卧房,从紫檀木雕花小几上拿了那本《盐铁论》,捧在手里翻看,然而他腿上细细密密的疼痛时刻提醒着,白日秋昙讽刺他的那些话,时刻提醒着他是个残废,秋昙宁嫁贩夫走卒,也不愿与他有任何瓜葛。

他禁不住握紧了拳,一拳砸在木几上,“砰”的一声,正惊住了正屋门口徘徊的秋昙。

她本在犹豫着是否进去,听见这一声,吓得帘子一拨立即跑进了屋……

“二爷?”

秋昙疾步走进内室,看见的却是秦煜坐在罗汉塌旁,专心看书的沉静模样,她又扫了眼各处,见没什么异样,心道幸而只是虚惊一场。

秦煜的眼睛虽盯着书本,眼角余光却瞥向秋昙那双缀红珊瑚珠的绣鞋,心头隐隐作痛起来。

“二爷,”秋昙尴尬地唤了声,不见秦煜应答,也不见他抬眼看自己,她便只好上前在他面前跪了,一脑袋叩在地上,“白日里奴婢太过激动,顶撞了二爷,奴婢大错,请二爷责罚。”声口可怜兮兮的。

“你惯会做样子,口服心不服,”秦煜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奴婢这回真知错了,多少人上赶着做二爷的通房丫头,二爷却唯独看中奴婢,是奴婢辜负了二爷的苦心,还顶撞二爷,奴婢不识好歹,奴婢该罚!”说着,又一个头磕下去,此刻她眼里噙着泪,心中屈辱万分,可为了安抚秦煜,为了活命,她不得不磕头赔罪。

秦煜看不得秋昙跪他,便道:“起来回话。”

秋昙却仍跪在地上,道:“二爷,还有更要紧的事,方才奴婢与扇儿小吵了一架,这才得知她向二爷您告黑状,污蔑奴婢换了您的药,哼!她不就是见我娘给我带了些药来,偷听见了几句没头没尾的话,便凭空捏造,挑拨离间么?二爷,您的药都放在守诚屋里,由绿浓煎煮,奴婢压根碰不得的,您要不信,尽管去查,若是奴婢换了您的药,便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秋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秦煜沉默着不言语。

她等他的回应等得心乱如麻,于是抬眼觑了觑秦煜,只见他仍垂眸盯着书本,并看不清神色,也不知信了没信,于是又道:“二爷您想想,治您腿的方子还是奴婢给李太医的呢,奴婢若要换您的药,若见不得您治好腿疾,做什么多此一举?”

秦煜深吸一口气,压抑着道:“闭嘴。”

“二爷还是不信奴婢?”秋昙惊恐地望着秦煜,生怕他下一刻便命人将她拖出去打死。

“往后再不许在我面前……提‘腿’这一字,”秦煜终于抬起眼,深深看向秋昙,一时间,他又记起秋昙说宁肯嫁贩夫走卒,也不愿做他的通房丫头的话。

他忽的指向拔步床,道:“你不是要领罚么,去床上躺着。”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把秋昙劈傻了,她身子一软,跪坐下去,喃喃道:“若奴婢不从,二爷会打死奴婢么?”

第207章 暖床

秦煜不言,只用那双深邃又冷漠的眼与她对视,旋即秋昙也抬眼,不甘示弱地望回去。

一个想着,你只管用强,便叫你打死我也不能屈从,不为什么贞洁,只为这点尊严。

另一个想着,你就这样拧?做我的通房能少你什么?就这样刚烈,往常在我面前多少软话都说得,这时候却倔起来,难道我会亏待你?

终于,秦煜率先移开视线,道:“天儿愈来愈冷了,让你暖个床你也不愿?”

暖床?只是暖床?

秋昙半信半疑地望着秦煜,见他一副疏离冷淡的样子,又想想他平日正人君子的模样,觉他的话应当有几分可信。

“怎么,还不去?”秦煜冷声催促,眼睛却盯着手里的书本。

秋昙心一横,道了声:“奴婢这就去!”

说罢她便站起身,脑袋立时一阵晕眩,她抬手扶额,原地定了会儿,才往拔步床那头去……

到了床边,她扭捏着不敢坐下,于是回头又望了眼秦煜,见他正旁若无人地看书,压根没往她这儿望,她才稍安下心,在床沿边坐了。

而后她迅速脱去鞋袜,将被子一掀,便和衣往里躺了,直挺挺的,一动不动,心里想着,若他敢来硬的,便把他踹下床。

然过了大约两炷香的功夫,秦煜仍然安安静静地坐在罗汉塌旁看书,连眼皮子也没抬。

秋昙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这时她才敢伸出手来挠痒痒,被子一开一合间带起一阵香风,秋昙深嗅了嗅,是一股皂荚香,细嗅之下,还有夹杂一股深沉的龙脑香,是了,秦煜最喜龙脑香,衣裳被褥都用这香薰过的。

之后她眼珠子溜了一圈,细细地看这四周,床上用的帐子是素白的茜纱,两侧的银钩挂着,盖在身上的棉被也不重,被面用的是藏青色的波斯绒,其上绣兰草,十分柔滑,再一偏头,便见枕边放着一柄通体翠绿的玉如意和一颗夜明珠,一个用来挠痒痒,一个用来夜里照明。

秋昙只觉四肢五内一齐舒服自在起来,渐渐她也忘了自己是来给秦煜暖被窝的,安心地闭目养神。

今儿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令她疲惫,且虽退了热,她那嗜睡的毛病却还在,于是在灯火葳蕤,万籁俱寂中,困意渐渐袭来,不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秦煜这时也放下书本看过去,只见被子隆起一小山丘,是秋昙规矩地平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他料想她睡了,便自己轻轻缓缓地转着轮椅过去……

轮椅在床前停住,他的目光描摹着她的轮廓。她的脸骨肉匀称,额面光丰,两颊微嘟,鼻头挺翘却并不高耸,唇珠玲珑可爱,柔光打在脸上,显出流丽的曲线。

确实是美的,可来来回回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说实在话,这样的容貌在丫鬟中虽属上等,放在京城一众贵女中,却并不出众,秦煜也不明白自个儿为何会看上她。

他喜洁,旁人用过的东西他绝不会再用,自小无论什么宴,他的茶具餐具都得是崭新的,他用过了也不许外人用,宁肯砸了摔了,或存起来,可唯独对秋昙不一样,自己吃剩的点心赏给她,愿意她与自己同桌用饭,甚至连被窝也叫她睡了。

可她却觉跟着他不如嫁个贩夫走卒,他这是把自己一颗心都捧出去了,那个人却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