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1 / 1)

平贵本想明儿再说正事,今见秦煜如此,便知等不到明日了。

接着,他一个四五十岁的老人,竟朝秦煜屈膝跪下,开始诉说这些年来庄头王仁贵欺上瞒下,盘剥佃农,调戏农妇的种种不堪。

他所说之事与昨儿那几个佃农所言相近,且他又是声泪俱下,句句肺腑,还不住捶着胸膛说自个儿包庇他,没将此事上报才闹得今日这般局面,对此十分自责。

秦煜听了他的话,对他的信任不由添了两分。

正说着,突然东跨院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因着这院子不大,秦煜立即听得十分真切,他立即辨出这是秋昙的喊声,于是抬手制止平贵往下说,大喊守诚,“快来推我!”

守诚一个箭步冲进门,瞥了眼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管事,随即手一拉轮椅,将秦煜往门口推。

平贵怕外人瞧见他这窘样,也忙撑着椅子起身,眼泪鼻涕一抹,跟了上去。

一行人出屋,急急走到月洞门处,便见两个婢子急冲冲跑来,指着秋昙屋里向平贵禀报道:“老爷,不知怎的,净房进了条小花蛇,侯府来的那奴婢沐浴时瞧见了,吓得魂儿也没了,跌了一跤,叫另一个扶着回了屋里。”

“这时节怎会有蛇,你们怎么看的屋子?”平贵骂了声,旋即又软下声气儿对秦煜道:“没事儿,二爷,这儿离田地近,难免有那么几条小畜生,只要没咬着人便不碍事。”

秦煜嗯了声,仍抬手示意守诚推自己去秋昙房里。

第171章 走走(一)

话说秋昙方才沐浴毕要出净房时,望见门口一团花纹繁复的东西,便走近了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便吓了个魂飞魄散,原是一条长着两个头的小花蛇,两个头一齐朝她吐信子。

她吓得惊叫出声,连连后退,退了几步之后恰绊着一杌子,跌倒在地,再抬眼看时,那蛇却不知去向了。

外头绿浓听见喊声,急急闯进来搀起她,扶着她回了屋里。

这会儿秋昙正坐在床上,面无人色,听门口丫鬟禀报说秦煜来看她了,她也只请绿浓出去应付,自己则往后一倒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

她八岁生日那年见过一回蛇,次日便突然病倒,那之后茶饭不思,昼夜啼哭,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好,今儿又见蛇,她料想不是好事。

不多时,绿浓向秦煜回完了话,进得屋来,正望见秋昙平躺在床上,整个人教被子蒙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

她轻轻唤了秋昙两声,不见她回应,以为她睡着了,过去熄了灯便自去歇息了。

而秋昙瑟瑟躺在被窝里,一夜未眠,好容易凌晨时合了会儿眼,却梦见那条两个头的小花蛇扭着身子爬上她的床,竟口吐人言。

她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天光大亮,绿浓已经起来了,此时正在梳妆台前抹头油,听见动静,回头看向秋昙,“你醒了?怎的脸色这样白?怕别是昨儿那蛇吓着了吧?”

秋昙摇摇头,故作轻松地笑出来,“哪儿就叫一条蛇吓着,我胆子可没那么小,”说着,便掀了被子,从床上放下一双脚来穿鞋袜。

绿浓也就没当回事儿,回过头去继续梳妆。

……

半个时辰后,各人用罢早饭,秋昙一如往常地过去伺候秦煜,秦煜出门,秦煜怜她昨儿摔疼了腿,又见她脸色不好,便命她在一旁随侍,守诚来推他。

一行人跟着管事平贵走出院子,往田间地头上去。

昨儿来时已入夜,没看清这庄子的全貌,这会儿推门出去,便见一派和谐安宁的田园景象。

院子所在地势较高,放眼望去,百亩农田尽收眼里,秀丽而开阔,中间一条宽阔的水渠将四五百亩地一分为二,田与田的边界方正规整,田里多是白菜、萝卜、菠菜、茴香这等作物,有才冒出尖尖嫩芽的,也有长势颇好绿油油连成片的,在那绿色中,隐约可见四五农人劳作,两三黄牛哞哞。

平贵领着秦煜等人沿水渠往下,缓步而行,向他介绍馒头庄,秋昙这才知道这庄子包含四百二十二亩地和两座山,因气候湿润,又有水渠灌溉,几百亩田都用来种水稻,这儿的水稻只一年一熟,七月初便已收了今年的粮食,接着便种上了瓜果蔬菜。

因着这庄子离侯府近,所种果蔬都得供给侯府,每月有个定数,剩余的便给佃农们分,实则每家每户可留下近五成的瓜菜。

而原先的庄头王仁贵便是在果蔬上盘剥佃农,只给他们留两成,其余三成他自个儿昧下,请自己的子侄外甥拉到京城去卖,为此每年少说能多二百多两银子的进项。

秋昙冷笑,“他一人独得银子,不分给你们,你们也肯?”

这话正问出秦煜心中所想,他于是也抬眼,直直盯着平贵,看他如何作答。

平贵向秦煜抱拳,脑袋低得低低的,“二爷,事儿闹得这样大,小人也不敢再藏着掖着,其实小人和其余几个也得了些好处,然而也不过分得个零头,后头我们心中有愧,思量再三,便向夫人禀报此事,可王仁贵救过老太爷的命,夫人也不好办他,只每回敲打敲打罢了,如此,我们也就灰了心,随他去了。”

秋昙轻轻颔首,心道这管事的还挺实诚,自个儿得了好处也没藏着不说。

“就这一样?旁的他都按规矩办事?”秦煜又问。

“旁的我们也不晓得,横竖府里拨银子下来,我们都没瞧见,他说多少便是多少,我们按他给的数目拿了办事就是了,”平贵道。

秋昙笑道:“二爷,过几日您派人去一趟衙门,给王庄头送个点心,问问他怎么这样小气,有好的都自个儿揣兜里,不给人家留点儿,这样还能活到现在,真要好好谢谢管事们了。”

平贵叹道:“也怪小的们太纵着他,可不由着他又能如何,夫人不管,还能告到衙门去?”

秋昙无话可答,众人也都默默不言声儿了。

第172章 走走(二)

这时,旁边田里一佃农双手托着条长而大的绿黄瓜,小跑过来,口里喊着:“主子,今年的黄瓜生的可好哩,您尝一个?”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一大约四十上下年纪的男子,咧开嘴冲秦煜笑,露出烟黄的牙,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的褶子都堆在一处。他穿着一身单薄的褐衣,衣摆处泥水点点,裤管卷起一只,一高一低,手里正抱着个黄瓜,想是瓜藤底下摘来的,还沾着泥。

秋昙看了眼秦煜,见他面色柔和,这便接过那带泥的瓜,过去水渠旁蹲着,在水里先湃一道,去了泥,再上手擦洗。

紧接着便听见秦煜问那佃农:家里几口人,平日吃不吃得饱饭,可有什么为难的事。

那佃农答应说:“承主子的恩德,小的们都吃得饱饭,平日更没甚为难的事,管事们待我们没有不好的,便是谁家出了事故,平贵老爷也提着果子亲自去看,只王庄头贪得无厌,唉,过去的事儿也就不去说了。”

秋昙纳罕,庄头都把佃农逼得举锄头杀人了,怎听这佃农的意思,好似庄子上一派岁月静好,各个安居乐业似的?

不多时她便洗净了黄瓜,上前递给秦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