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昙一听,立即双眼放光,回身冲秦煜道:“二爷,奴婢也去帮着打听吧!”
秦煜面色瞬间冷下去,定定望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质问:男人堆里你个姑娘挤进去,害不害臊?
秋昙的目光黯下去,这便老老实实打起帘子请守诚下马车,还不忘叮嘱他:“向跑堂的打听最准了。”
秦煜调开视线不看她了,他真没见过这样不矜持的丫鬟,什么热闹都要去瞧一瞧,哪儿有热闹哪儿便有她。
秋昙也没见过这样死宅的男人,自个儿躲在屋里下棋看书便罢了,还不许身边人出去逛,太过霸道!
马车里忽的静下来,外头的雨愈下得大了,里头也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好似就下在耳畔。渐渐的,雨水也似乎渗进马车里,周围都是潮湿的,连呼吸也染上水汽,变重了……
听着自己与他交替的呼吸,秋昙心如擂鼓,浑身不自在起来,她偏头偷看秦煜,却正对上他的目光,二人都愣了下,而后各自调开视线。
果然不该与男子独处在狭小的马车里,不然一切都变得奇怪起来。
秋昙这样想着,不好意思再面对他,便撩了帘帷往外望,恰望见一身宝蓝色鹿鹤同春锦袍的赵文贤同几个友人说说笑笑,走进一品居。
秦煜也透过那一线缝隙望见赵文贤,他牙槽暗咬,倏地抬手将帘帷拉下,力气大得几乎能将帷子扯下来。
“有什么可看的,”他冷冷道。
秋昙回头,一双杏眼睁得溜圆,旋即又垂下眼眸,强压怒火,温声道:“二爷您不许奴婢去酒楼瞧热闹,又不许我拉开帘子看看路人,那让奴婢看什么呢,难道看着二爷您么?”
看他么?
一句话像点燃了一把火,把秦煜的脸烧红了,他偏过头,无言以对。
秋昙见他脸红,自个儿也不好意思起来,便也低头不言,右手摆弄起垂在腰侧的鸾带。
在这尴尬的沉默中,车帘忽被撩开了,只见守诚探入个大脑袋,咧嘴笑着,满头满脸的水珠子。
秋昙噗嗤一笑,掏出自己的帕子扔给他,“快擦擦吧。”
守诚望了眼秦煜,见他面色不善,忙将秋昙的帕子拾起来递回去,“秋昙姐姐,不必了,”说罢便在原位上坐下,抬起袖子往两鬓一揩,便算擦过了。
“走,”秦煜吩咐马倌。
马鞭打在马背上,“啪”的一声,马车发轫,秋昙的身子禁不住后仰,披在肩头的发险些甩在秦煜脸上。
秦煜微微偏头,恍若未觉,淡声问守诚,“如何了?”
守诚是个实诚的,他向两个跑堂的打听事儿只用了两粒金豆子,剩下的他也不藏着,爽快掏出来还给秦煜,道:“二爷,我打听着了,近来京城酒客们说的无非三件事儿,一是几月前黄河发大水,冲了南边几千亩田地,以至粮食涨价,先是南边涨,这会儿京城也涨起来了,大约涨了一倍,第二件便是说长宁街那头新开了个学堂,有五位大儒坐镇,专收穷秀才,且毋须学费,据说城郊和临边两省的学子们纷纷赶来,如今名额已满了,第三件便是……是咱们府上的事儿,他们听说您把王仁贵送交官府,便说您是做样子,因纸包不住火了才绑了人去的,还说咱们侯府藏污纳垢,连主子带奴才都不是……都不是好的,个个是莽夫,只知舞枪弄棒,不懂仁义道德。”
秋昙听得咋舌,心道守诚也忒实诚了些,这样的话竟也一五一十地说。
秦煜果然脸色铁青,冷声问:“可有说田亩改革的?”
“这个……似乎也有。”
秦煜微不可闻地嗯了声,轻轻颔首,接着便默了下来。
第170章 到达
一路上秦煜眉头深蹙,不住转动着自己的白玉扳指,秋昙和守诚见此,也都不敢说话,各自沉默着看沿途景色。
秋日天黑得早,才酉时外头便暮色沉沉,又兼下了雨,城郊的路泥泞难行,颠颠簸簸又行了一个时辰才总算到了庄子上。
那是一片低矮的房屋,比听风院大不得多少,庄头和几个管事的以及他们的家眷都在这三进的院子里过日子。
此时秋雨已歇,夜幕降临,门前明灯朗挂,可照见院前一条水沟,因着下了一日的雨,沟堵水涨,几乎要没过边沿。
檐下立着三个着石青色直裰的男子,看着像庄子上的管事,他们也望见了秦煜的马车,这便打了灯笼上前相迎,同样迎上来的还有两只大黄狗,它们冲着马车狂吠不止。
马车停下,守诚打起一半帘子冲管事的喊:“把狗先拴起来,”其中一年轻些的应了,用着灯笼把子一通乱挥,把狗撵回了狗窝里。
另外两个则低眉颔首立在马车右侧,为首那老道这些的客气道:“二爷,可算把您盼来了,昨儿府里便派人来知会说您要来,贱内手忙脚乱的,也没来得及备下什么,便请您先进屋,吃两盏酒暖暖身子,看着还有什么要的,我再去预备。”
“不必了,前头带路,”秦煜淡淡的一句。接着,他由守诚连人带轮椅抱下来,因见地上湿滑,守诚索性将秦煜抱去屋檐下,一管事的忙跟上,另一个则喊底下人过来,把马车牵到马棚去。
秋昙和绿浓从后头一辆马车里,各抱了一个包袱下来,踮着脚尖在泥泞里行走,待到檐下时,鞋子便湿了小半边。
秦煜瞥了眼秋昙那缀小珍珠的湖蓝色绣鞋,见其已湿成了深蓝色,便吩咐管事的:“先领她们去换衣裳。”
门内立即走出来两个同秋昙差不多大的婢子,上前接手她们的包袱,领她们进院子,几人从屋檐下走过,从一石洞门往东跨院去……那儿收拾出了两间相邻的厢房,一间是秦煜的,一间是秋昙和绿浓的。
秋昙和绿浓跟着来到她们屋,这屋里已点了几个烛台,却不知怎么,总不大亮,北边靠墙设一大通铺,靠着门边有桌椅等几样必要的摆设,虽算不得精致,倒也干净整洁。
二人把自个儿的东西放下,旋即又去了另一间秦煜的厢房,接着马车里的包袱也都让几个奴婢拿过来了,她们便解了包袱,将里头的衣裳和杂物都拿出来放好,先给柜子熏了香,而后才把衣裳叠好放进去。
接着秋昙将床也铺好,瞧着没什么活儿了,便领绿浓和那两个奴婢下去,并交代那两个婢女不可靠近二爷的屋子,因他不喜外人近身,婢子们应了。
于是,秋昙便与绿浓回了自己屋,此时屋里的四方桌上又多了四碗热气腾腾的小菜,有炸金蒜、炒西葫芦、肉末冬瓜和青豆炒虾仁,都是这时节兴吃的。
而正屋里,秦煜面前的菜品则要丰盛得多,譬如多了清蒸鲈鱼、宫保鸡丁及肉沫山药莲藕猪骨汤等,也都是这庄子上自产的。
屋里除了秦煜和守诚,便只剩下管事平贵和他女儿侍立在旁,那姑娘十四五岁年纪,生得伶俐可爱,明眸善睐,她大着胆子为秦煜斟酒,还偷偷拿眼觑他。
守诚见秦煜面色不好,上前隔开二人,从那姑娘手中接过酒杯递给秦煜。
秦煜不接,只定定望着垂手侍立在前的管事,问道:“叫什么?”
“回二爷的话,奴才平贵。”
秦煜看过名册,知道这人年轻时随他父亲出入,料理府里府外的事儿是一把好手,后头不知怎的惹了他父亲不痛快,便被发配到庄子上做管事了,但即便如此,凭他伺候他父亲的情分,也该尊重他些。
于是秦煜抬手,“你留下,其余人出去。”
平贵看了眼他女儿,那小姑娘撅了撅嘴,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酒壶,退了出去,守诚也依言退出屋,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