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1 / 1)

“奴婢已看完前五十页了,”秋昙道。

“看出了什么?”

秋昙抿了抿唇,有些底气不足的,“奴婢若说得不准,二爷您可别笑话我,奴婢只看出来府上每年给各个庄子上拨去买农具的款项不大合理,各个庄子大小不一,人员也不定,给的却是一样,这是其一,其二,既然买农具的费用拨了一道,后头怎又来了个费,这两项重叠了,虽说费的银子不多,可每年每个庄子多十两,十八个庄子便多一百八十两,况且侯府不仅有庄子,还有银楼、绸缎庄和药铺等,若是每个铺子庄子都这样给,一年便得多费三四百两,十年便是三四千两,虽说侯府不差这几个钱,可这是富贵的时候,若日子艰难了,这三四千两便是大支出了,况且款项的用途这样含糊着不是好事,让底下人觉着有机可乘,昧下几个,渐渐胃口养大了,将来去了这一项,他们怕是不肯呢。且今儿的小事,到将来,便成大事,居安便要先把苗头掐了,比将来危难时各样漏洞百出,查补不及的好。”

听秋昙说得头头是道,秦煜放下茶盏,静静看着她,目光渐渐微妙起来。

“二爷,”秋昙说完了,心里仍是没底,抠着手指嗫嚅道:“奴婢可是说错了?”

秦煜不说错,也不说不错,只问:“除了这个,还有么?”

“还有便是……奴婢觉着让佃农缴六成的收成,实在太多了,他们自个儿也吃不饱饭呢,”愈说声调愈弱下去。

秦煜眉心一跳,掀眼皮子瞧她。

他也看见了许多猫腻,除了秋昙所说款项用途不明,他还看过名册,知道管理庄子的庄头和管事利益盘根错节,两者联合在一起,平日无人监管他们,只有年末府里主子们查账时会问问,然而即便如此,他从未想过佃农交租六成太过严苛,毕竟许多侯爵府上都是缴七成租子的,平南侯府算是仁慈的了。

“那你以为,应当缴几成的租?”秦煜道。

秋昙道:“奴婢以为,四成便可。”

秦煜失笑,道:“罢了,去把今儿给你送礼的单子拿来。”

秋昙应是,这便退出屋子,回房将那张礼品单子拿来,呈递给他,道:“今儿又多几个送礼的,奴婢瞧了,十八个庄子没一个落下,都送了。”

秦煜接过单子,又扫了眼新送的几样礼,淡淡道:“十八个庄子我不能一个个查,你觉着我该查哪几个?”

秋昙于是指了指几个送礼送得最凶的,道:“馒头庄、簸箕庄和四季庄的庄头都挺富裕的。”

秦煜颔首,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的紫砂茶杯,声调也同这壶的触感一样温润,“那便听你的,明儿先去馒头庄。”

秋昙心头一震,立时抬眼与秦煜对视。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暧昧?哦,她想起来了,父亲同母亲便常说这话。

她重又低下头,清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道:“那奴婢先下去安排了。”

秦煜淡淡嗯了声,将单子递还给她,忽留心到这字迹,“字写得有长进。”

秋昙一愣,看了眼那娟秀的簪花小楷,不好意思的,“其实这是?味?写的,奴婢的字,离这可差远了。”

秦煜又瞥了眼那字,忽又觉写得不过如此了。

随后秋昙接过单子,却步退了出去……

秦煜要去庄子上理事,少不得在那儿住上几日,秋昙先就派绿浓去预备车马,再请灶房的李妈妈做几样秦煜爱吃的点心明儿好带在路上吃。

李妈妈无意间告诉她,说馒头庄上盛产一种野果子,榨出的汁儿浅紫色的,酸酸甜甜,用来做果酱尤其好,秋昙听了,十分心动,想着到时不仅能吃上野果子,野味儿只怕也不少呢,于是又命翠袖去厨下要了各色酱料来,预备到时烤野味吃。

接着,她便将秦煜日常所用之物,及家常的衣裳收拾了几件出来,另外带了件厚些的哆罗呢尼披风,一一叠好,用布包袱包了两个大包袱,另带上了八日药草的量,如此直忙活到晚上。

次日一早,守诚便先行将收拾出来的三个大包袱和两个装点心的食盒,抱着放上府门口的马车。

秋昙则伺候秦煜用罢早饭,便推他出听风院,她怕人手不够,想着绿浓是个伶俐的,便把她也带上了。

第169章 打听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府门口,秋昙和守诚需伺候秦煜,便与他共乘一辆马车,绿浓则上了后头那辆,那车上还放了秦煜的三个大包袱和秋昙她们自己的衣物。

接着,马车发轫,往街道尽头驶去……

入秋后天便没晴过几日,天穹是一望无际的灰沉,看着像要下雨,果然不多时,便下起了小雨。

秋昙揭开帘帷往外望,道上到处是五颜六色的罗伞,淋着雨的行色匆匆的路人,赶去檐下避雨,或去茶馆酒肆中喝酒谈天。

秦煜命马车绕远路往夕水街去,秋昙不解,便劝道:“二爷,咱们还是往朱雀大街走吧,馒头庄在城郊,下雨路滑不好走,今儿晚上还不知到不到得了呢。”

秦煜一语不发,淡淡瞥了眼足侧的梅花朱漆食盒。

秋昙以为他饿了,便揭开食盒,从里端出一碟藕粉桂糖糕,一碟鸡油卷,递到他眼前,“二爷您要吃点心么?”

“用点心把你自个儿的嘴堵上,”秦煜看向秋昙,“近来你愈发像老妈子一样??嗦了。”

右侧坐着的守诚听了这话,捂着嘴憋笑,却终究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秋昙呆呆望着秦煜,噙着嘴角,想反驳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难道自己真像老妈子一样??嗦?才不是呢,她说的话句句是为他好呀!

不领情便罢了,恰好她早上走得急,没用多少粥菜,不吃白不吃。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从青花瓷碟里捻起块鸡油卷,一整个往口里送,咔嗤咔嗤吃得津津有味,随后将另外一碟子给守诚,请他也吃,唯独不给秦煜。

于是,马车里便响起阵阵咀嚼鸡油卷的脆响,此起彼伏。

秦煜看着秋昙那比守诚还要豪迈的吃相,又嫌弃又好笑,便撇过头,轻撩开帘帷的一角,往外望……

不多时,果然望见街道左侧一个卖伞的小摊生意红火,面前挤满了来买伞的路人,傍边正立着四五个侯府小厮,其中两个拿着伞在吆喝叫卖,另一个帮着收银钱,剩下两个则给摊主打伞,一派和谐景象。

他放下帘帷,心中安然。

……

马车又往前行了一段,来到京城最大的酒楼――一品居门前。

秦煜立即命马倌停车,秋昙心下纳罕,这便放下点心,撩帘往外看,只见一门庭若市的三层酒楼,门前往来之人皆锦衣华服,前头和傍边的小巷里宝马香车塞了满路。

“守诚,你去这楼里吃一杯酒,打听近来酒客们都爱谈些什么,”秦煜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七八颗金豆子,递给守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