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1 / 1)

蔡客曹不禁愣住:“啊?哦……是这样吗?”

她当真会唱?还是碰巧纠正一下他的陌赫语?毕竟他只是离开安都前匆匆学了几句。

准备妥当后,谭怀柯赤脚起舞,在一声声清脆的铃响中,唱诵道:“阿伊达姆,阿伊达姆,婆登略尔,娜琳依……米扎尔鲁,米扎尔鲁,亚苏西卡,度门罗尼……”

铃铃铃铃

“卜努比亚,卜努比亚,伏尼克契,卡利祖尼尔……”翱翔的沙鹰啊,用尖利的喙啄破了神明的蛋壳。

“赫利吉斯,赫利吉斯,嘟噶斯麦,昆德西露依……”金色的蹄铁啊,在孔雀河的无尽波涛中淬火。

“嗡嘛嚯咿门罗卡密艾,捷卡克苏佛。”至高的门罗神啊,我看见祂于沙海的尽头悄然降临。

她的舞步轻灵,身姿柔美,不似大神官那般庄重,却也尽显陌赫人对神明的敬仰。

唱诵到尾声,谭怀柯将铃铛在蔡客曹的眼前落下最后一响。

铃铃

她轻轻喘着气,因为体虚而扶住一旁的廊柱,语带挑衅地问道:“客曹大人,请神歌的全曲便是如此,你可学会了?”

蔡客曹手里的酒卮有些端不住了。

真的会?怎么可能呢?众所周知陌赫王族只有一位公主啊,不是死了吗?那这位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阿伊沙听到一半就放下心来,也渐渐明白了谭怀柯应对的关窍所在。

谭怀柯所跳的根本不是请神祭祀之舞,而是她为了焉知肆开张所学的陌赫祷祝舞,只不过做了一些步伐和手势上的改变,反正蔡客曹没见过真正的请神舞,肯定看不出破绽。

那首请神歌确实是陌赫王廷中的祭祀之曲,理论上也是秘而不传的。但历经数任大神官的口口相传与增减修缮,其中的词句已然多次更迭。谭怀柯方才所唱的歌辞,与他们王族近些年所听到的并不完全相同。

据蔡客曹所言,他唱的那两句源自大宣先帝时期,是从当时中郎将的记述中效仿而来。因提驽引发的战乱,大宣与西境多年没有深入来往,可见他们听到的请神歌也是很早之前的了,而且几经周转,许多词句也都记载得很不准确。

而谭怀柯所唱的这一版,恰好与他所听到的颇为相似,是对是错,蔡客曹本就听不大出来,更别说发现那些细节上的差异了。

至于谭怀柯为何会唱,阿伊沙也有所猜测。

大神官本应终身侍奉于王廷,为陌赫王族请神庇佑,直至他们身故,才可由继任者送出王廷,施以天葬。

但那年提怒铁骑突袭王都,王廷被焚毁,大神官及其弟子亦仓惶奔逃。等他们迁居于纳希河谷时,年迈的大神官早已不知所踪,只余下她的弟子代为执掌大神官之职。

想来就是在那段颠沛流离的时日里,这首请神歌便由大神官之口流散到了民间。什么不得外传的请神歌,不仅大宣已有记载,恐怕许多陌赫族人也早就会了,只是不敢在贵族面前大声传唱罢了,可笑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王族,还把它当成是自己独有的殊荣。

明明只是在苟延残喘的败兵罢了。

那边谭怀柯喝了些热茶顺气,反客为主道:“客曹大人,我记得大宣有句俗语,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既已借着醉酒向我们陌赫王族提出质疑,便要想好如何承担这么做的后果。”她转向周问琮,“想要阻碍你我和亲之人,究竟是何居心呢?三皇子殿下。”

这下蔡客曹是真有点慌了。

没想到这看起来病弱娇柔的陌赫公主,竟是个狠角色!自己吃不得半点亏,还要当着三皇子的面给他难堪吗?东宫岂是好惹的?

当下他就清醒了,连忙请罪:“是我贪杯胡言,胆大包天,还请公主殿下莫怪!只是安都传言,说陌赫的和亲队伍遇到了行刺,公主下落不明。我见诸位在边关耽搁了那么久,生怕中途出了什么变故,说到底,终究是忧心公主殿下的安危啊。”

阿伊沙一脸茫然:“行刺?什么行刺?”

谭怀柯:“……”好么,这位比她还会演。

第114章 疾在腠理

蔡客曹比他更茫然:“啊?没有行刺吗?”

阿伊沙蹙眉道:“客曹大人该不会弄混了吧?或是边关传去安都的信报有误?”

“这……”情报有误吗?看到他这般理所当然的模样,蔡客曹自己都有些动摇了。

“我们这一路的确遇到不少波折。”阿伊沙真假参半地说,“从纳西河谷到阳关,没有安稳的驿馆歇脚,沿途都不太平,故而常会遇到肆意劫掠的沙匪。

“为了确保王妹无虞,我便先行一步入关,恳请张掖郡的池郡守派人接应。好在池郡守应对及时,通报了镇西军,由凌川将军带队将王妹迎回了城中,此事在河西四郡人尽皆知,怎地传到安都就变了?”

“那、那为何耽搁了这许久?”蔡客曹怔怔地问。

“当时我轻装简行,只带了几个随从,不慎在沙匪刀下受了重伤,多亏了张掖郡的邱老大夫悉心医治,才堪堪捡回一条命。王妹入城后见我伤成那样,忧心不已,执意要等我痊愈后再出发,因此才耽搁了行程。怎么,客曹大人等急了吗?”

“不、不急……”

“王妹只是与我分道而行,在沙匪来袭时受过些许惊吓,还有些不服水土,何曾下落不明过?哼,怕不是你们大宣有人企图阻碍和亲,故意编造的假消息吧?”

蔡客曹连连擦汗,只觉得自己犹如被架在火上烤,却还不得不问个明白:“若、若不是公主出了差池,缘何三殿下也亲临边关?”

周问琮摇头叹息:“唉,我也是听到了一样的假消息啊。从旁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和亲对象遭遇行刺,还下落不明,我怎能不来亲眼看看?到了以后才知道,原来都是谣传,我可是跟着镇西军一起出城,将阿斓公主迎回来的。”

谭怀柯由侍女搀扶着,悄然坐回席间。若不是还要做出食欲不振的样子,她真想边吃糕点边看他们玩弄可怜的蔡客曹。

被轮番压制,蔡客曹当真怀疑起自己得到的信报了。

周问琮略作沉吟:“倒是在张掖郡岁末祭祀的时候,确实有过一次行刺,我也不幸被牵连其中。想来蔡客曹那会儿还在从安都赶来的途中,不可能提前知晓此事,除非……”

除非他也与那次行刺有关,特地在武威静候行刺的结果。

蔡客曹连忙否认:“不不不,三殿下,下官全然不知啊!下官说的行刺远在阳关之外,应当是针对和亲队伍的,怎么可能在张掖郡呢?”

“是吗?”周问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张掖的行刺显然与阿斓公主无关,那时候阿斓公主还未入城。虽然池郡守对外说是有盗匪想要抢夺富商财物,但我心知肚明,那些刺客多半是冲我来的。”

“何人如此猖狂,竟敢谋害三殿下!”蔡客曹恨不得剖心辩白,只盼着自己别被误会。他不过是被派来确认和亲公主的真假,怎地突然变成谋害皇子了!

周问琮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他们所说的这些有些模糊了确切时日,有些模糊了在场之人,大致一查确有其事,足可在这人面前蒙混过关了。

而且他就此反问了回去,看样子蔡客曹对岁末祭祀的刺杀一无所知,但对关外那次刺杀却了解颇多,可见两次刺杀的始作俑者确实不是同一个。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搅黄和亲,但各自动机和目的却未必相同,彼此之间似乎也没有任何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