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1)

“莫要打趣我了,阿嫂明知我心有所属。”申屠灼毫不避忌。

“是么?君姑要是见了你这幅嘴脸,恐怕又要往我身上安罪名。”

“阿母最多就是试探一下你,她发现你压根不着我的道,就知道问题出在我身上,给你安罪名也没用。”申屠灼道,“这会儿最让她头疼的还是我要参加察举的事,你敢信么,我去开凿沟渠,遇到最大的阻碍就是自家田产佃农挡路闹事。还有给我议亲什么的,都是她想挟制我的手段罢了。”

“小叔一表人才,又前程似锦,自然惹得郡中待嫁的小娘子惦记。”谭怀柯洗净了手,坐在炭盆边烤火取暖,抬眸望他,“君姑从前还觉着芙娘子善于持家、贤良旺夫呢,可见她看人不太准。”

“怎么?”听出她话里有话,申屠灼追问。

“她怎知我没有着了你的道?”谭怀柯单手撑着下颌,火光映红了她的面颊。

“你……”申屠灼一时有些痴了,“你真的愿意……”

“愿意什么?愿意跟你阿兄和离,改嫁给你吗?”谭怀柯没有正面回答他,“小叔,我大仇未报、前路杳杳,你也肩负重担、顾虑重重,如今所言,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

“那些艰难险阻,你我何曾怕过?”申屠灼不禁拉住她的手,深深看进她的眼中,“我只想问你,你当真着了我的道吗?彩珠儿……”

落在沙漠中的两颗种子,只需要一星水滴,就能扎下绵延百尺的根须。它们缓缓生长,嫩芽破土而出,在酷热与严寒中几经磨练,却又倔强地长出枝丫,互为凭依。

上天无知,予以雷霆;世人无知,束以礼教。

可那又如何?

若已情根深种,哪怕万劫亦不能摧折。

火光在他们脸上跃动,像是扑腾着悸动不已的心。

两个影子越靠越近。

端着缸子肉出来的沛儿守在在门外,转过身不去搅扰。

大娘子与二公子之间的情意,她如何看不出,可她也知晓,两人相知容易,相守却太难。能拥有片刻纵情,已堪称无畏了。

然而在意乱的前一瞬,终究堪堪止住。

是谭怀柯偏过了头。

她轻声唤:“沛儿,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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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儿推门入内时,两人已分坐开来。只是大娘子眸中潋滟,怔怔地望着炭盆,二公子喉结滚动,似乎在努力压抑什么。

沛儿轻咳一声道:“缸子肉已炖得软烂了。”

“我来吧,你再去炕一下饼子。”谭怀柯起身从她手里接过来,放到案几上,张罗着碗筷说,“先吃点暖一暖吧。”

“唔,好。”嘴上答应着,手上却撇开了羊肉,申屠灼木然地吃着胡萝卜,心想我早就够暖的了,该让我受点凉才是。

炕好的胡饼盛上来,两人蘸着汤汁吃了。

良久,申屠灼打破了沉默:“听仲铭说,有扶风和邱老大夫的悉心照料,那位陌赫大王子的上也养得差不多了。”

“嗯,是啊。”

“所以我这次回来,还有另一个目的。”申屠灼望向她,“你们很快就要启程了吧,我却要留在郡里开凿沟渠,不能陪伴在侧,时刻护你左右。”

“去做你该做的事,无需为我们担忧。”谭怀柯安慰道,“三殿下都打点好了,这一路有重重守卫,又有镇西军护持,到底是在大宣境内,谅那些刺客也不敢轻举妄动。”

申屠灼颔首,举起茶盏道:“明日我就要回县里去,今夜我来,权当为你践行吧。愿你此行诸恶不侵,事事顺遂,最好大仇得报,从此再无隐忧。”

离愁别许骤然涌上心头,谭怀柯与他碰了碰盏:“承你吉言。”

“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万万不可真做了王妃。否则我定要闯进安都,管他是三殿下还是什么王,先把你抢到手再说,反正我迟早是要抢阿嫂的。”

“……”什么叫迟早是要抢阿嫂的?谭怀柯无奈道,“那我也提醒你一句,可别真做了我姊夫,我瞧着芙娘子还没有善罢甘休,指不定还要耍什么手段。”

说完二人都苦笑出声。

阿嫂和小叔,姊夫与小姨,可真够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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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行至武威

阿伊沙的伤势已然大好,和亲队伍在张掖郡休整完毕,到了该启程的时候。

与此同时,谭怀柯也自行组起了一支小商队,从自家铺子和市面上筛选出五大箱精心挑选的杂货,既拥有西境特色,又符合大宣民情。囊括了阳玛的漆器和金饰、陌赫的香料和宝石、于阗的白玉、乌须的机巧,还有焉知肆别具一格的菜品秘方,织云布坊结合关外技艺纺出的绸纱,扶风在百草药铺里不知怎么捣鼓出来的治病药丸等等。

为了掩人耳目,谭怀柯刻意比和亲队伍提前两天出发,带着沛儿和雇来的四个镖师押运货物出城,而后她悄悄折返回来,今日将在郡守府以陌赫公主的身份再出一次城。

这几天申屠灼在县里开挖千金渠,正是紧要关头,实在分身乏术。正如他自己所料,启程的正日子是赶不上与她道别的。

那夜吃完践行的缸子肉,他还开玩笑说,若真要给谭怀柯送行,还得送两次。一次在申屠府门口送他的阿嫂去跑商,一次郡守府门口送陌赫公主去和亲,恁他又多少离愁别绪,也要被这荒唐事消磨光了。

和亲队伍出发当日,郡守府内一片忙乱。

谭怀柯连着两天出城去入城来,也是累得够呛。身为陌赫公主,她还必须精心妆扮、盛装出行,所以天未亮就被胥观白叫了起来,先让扶风给她易容,再让侍婢给她描妆,戴上那重得压脑袋的金冠,还有各种繁复的珠宝缀饰,最后坐上宽敞华美的车舆,假装不经意地撩开纱帘,向欢送自己的百姓颔首致意,跟着和亲队伍缓缓出城。

忙完这一切,谭怀柯坐在马车里都快要昏睡过去了。

胥观白和两名侍女与她同乘,见她纤长的脖子再难支撑沉重的脑袋,金冠一下下磕在窗棂上,发出嗒嗒声响,便帮她取下了金冠,在脖颈后塞了一团软枕,好让她坐得舒服些。

谭怀柯强撑开眼皮向她道谢。

胥观白温婉笑道:“辛苦你了,昨夜上灯时分才赶回府中,接着又被郡守大人和我们唠唠叨叨了大半宿,今早还要应付这么多事,满打满算你就只睡了一个时辰,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趁着这会儿无事,好好歇一歇吧。”

即便她假扮公主不止一次了,但谭怀柯还是难以适应,总觉得披上了这层尊贵艳丽的外皮后,自己的心头就像被摞上了千斤重的巨石,一举一动都耗费力气,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什么破绽,导致所有人的努力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