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1)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她的声音撕裂而沙哑,躺在长沙发上一动不动。

古悦也懒得理她,自顾自地从纸袋中拿出一叠叠的资料,平平摊满了整个茶几。制作精美的小册子全都是最近各区新推出的楼盘。

她推了推半睁开眼的容意,“先讲讲正事。”大热的天,浑身湿透地爬上这七楼,当然不是为了来探望一下热恋中的容大小姐。“快来看看这几套房子,给我点主意啊。”她一把扯起软软地瘫在沙发上的容意。

被扯起来坐着的容意还是有气无力地靠在沙发椅背上,“你想买房?”

“嗯,最近为了这事,和陈伟吵得快要翻天了。”古悦和陈伟都不是本地人,再加上陈伟的父亲是老实巴交在小城市里的国企打了半辈子工的人,小康家庭,想要在买房上帮上忙还是难了点。

容意拿起那些楼盘宣传小册子看了几眼,大多都是中环里靠外环线上的房子,路段还不怎么好。“非要买房子不可吗?”像他们这样的工薪阶层,买房就等于背上了乌龟壳,走到哪都是沉重的枷锁。

“我也和他平心静气地说过,再过几年,等大家事业都有点基础后再考虑房子的问题也还不迟,可他哪肯听啊,老是觉得没房子就结婚会委屈了我似的。”陈伟是典型的大男人主义,在买房这样的大事上当然不可能听得进古悦的话。

她看着古悦愁眉不解的样子,坐了起来抱着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妈和我说,要是真想买,她倒是能帮上点忙,首期她可以先帮我们付,月供就我们夫妻两人一起背。可陈伟死活不肯,他那样一根筋的人,哪可能让岳母干这事儿。说是传出去还不让人家笑话不成。”

“你就告诉他,这钱算是跟你妈借的不就成了。”到时手头松动再还上,以陈伟明事理的性格也还是会听的。

“那也是哦。我怎么就没你脑瓜子来得聪明啊?”古悦一拍脑袋,脸上还没来得及展笑容,那边的不和谐声音已经响起了。

“还没完呢,你想想看,结婚后电费水费瓦斯费,吃的穿的用的哪些不用钱啊?就你俩那一个月才不够一万的薪水,哪里还剩得下半点。要想存钱,那是“难于上青天”了。而且……”她顿了顿,“孩子的事你想过没有?”他们俩一向粗心,古悦已经做过两次人流了,身体哪还经得起第三次?要是有个不小心又怀上了,那更是无法想象了。

古悦听着她分析,只觉得头大如斗,像只泄气皮球似的也学容意瘫在沙发上,“你就要泼我冷水是吧?”

“不是泼你冷水,婚姻不是儿戏,你得考虑清楚。”她本来无精打采的样子倒变得严肃起来。一时冲动做的决定以后可能会让大家的矛盾不断升级,到时一发不可收拾就太晚了。

古悦拿过抱枕蒙着脸,仰天呼道:“不就结个婚而已嘛,用得着这样吗?”她不就是喜欢一个人想要和他结婚吗?到头来,却牵扯出了一大堆关于房子车子票子的东西。

“你怎么还像一刚走出校门的学生似的?”她眯着肿肿的眼睛笑,这个城市,多少人还不是围着这些东西奔波劳碌一辈子了。可转头一想,能有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奔波劳碌,再怎么累,再怎么争吵,毕竟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还有对方可以依靠,这样的日子倒也是甜的吧。所以,像古悦这样的例子,可归做幸福的烦恼。

“不讲我的了,烦心。哎,你和李汐到底怎么了?”

“我和他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又何来的到底怎么?”她没好气地闭上了眼睛。

“那你这幅样子又是……”

“我看见杨勉了。”她没等古悦问下去,径自开口了。这样的平静,原以为还在的伤心似乎都随着昨天的泪水流走了。痕迹呢?倒还留在卧室里的枕头上。

古悦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继而又摆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语气深长地说:“我看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杨勉弄得你有多惨,整个新闻学院的人都知道。这么多年了还想着和他再续前缘?你是疯了不成?”刚才替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自己的事却死心眼得要命。

“他和单晓婉一起呢。”她还敢想什么?再傻的人,撞了南墙也懂得转身回头吧。

“我真佩服你,提起她还能这么冷静!”当年容意的遭遇不知道有多少是拜那女人所赐的呢。

“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可别乱讲,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当初的痛彻心扉如今提起来也只有漠然了。时间会让人变得清醒,当苦苦追问怎么才能忘得了的时候,其实,怎么可以不忘记?

只是,有些东西,越想忘记,记忆里的疼痛却纠扯得越深,最终揭开一看,原本鲜血淋漓的伤口如今已经溃烂至骨了。

第 11 章

“小姐,每到星期一上班时,您是否感到疲倦、头晕、胸闷、腹胀、食欲不振、周身酸痛、注意力不集中,工作效率极度低下?那么,很恭喜您,您患上了史上最难治愈的星期一综合症了。”静悄悄地走近容意办工桌的古悦一掌用力地拍在她的肩膀上,吓得她差点跳了起来,做贼似的看了下四周,确定老佛爷没在周围时才又软柿子似的趴下了。

“好不容易才消停会儿,您就放过我吧!”她的声音没精打采的,刚才财务部的人一直来找碴,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平了在财务部素有“杀手红”之称的财务总监助理李秋红。

“咱这儿有着“拼命十三娘”之称的容意都喊累了,这可真没希望了。”

古悦的话可真不假,她的确是累,身心俱惫,经过了上个周末后,她感觉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似的,从今早踏进公司门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没进入过状态。不想继续看到古悦调侃的脸,她干脆把头拧到一边去,趴在桌子上却正正对着那一小盆薄荷。

从收到这东西开始她就一直没怎么打理过,也没想过带回家去,只想着搁这儿让它自生自灭之余还能美化环境,何乐不为。只是也奇怪,一个多月过去了,这薄荷却是越长越旺盛,大有越盆而出的趋势,生长力是旺盛得让容意惊讶啊!

就当容意还沉浸在薄荷的强大生存能力中时,手机忽然响起了,不想再听古悦的唠叨,一边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一边掩着话筒朝着古悦凶狠地说道:“客户!”

古悦看到她有正事也不好再打扰她,只能拿过马克杯走向自己的位置。

她才松了口气,却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向没正经儿的戏谑声音,“这才一天不见,我倒成了“客户”来了!”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有点失落,有点无奈,更多的却是嬉笑。

“嗯……”她顿了好一会,只是觉得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找我有事?”

“嗯,来认真地给你道歉的。那天晚上,真的很对不起。”他说话变得沉稳起来,声调低而悦耳,虽然平时都是没句正经调调的话,但一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却有足够强大的气场让你信服。

“我……”她一时无语。

“今晚一起出来吃饭吧。”声音依然低沉,让人不忍心拒绝,怕她想歪了最后又补上一句,“算是给你赔罪来了。”语气中微微有点小心翼翼。

容意更是觉得不好意思了,那天明明就不是因为他,她才……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此时响起得突兀,“其实我知道那晚你是喝高了,我没放在心上,你也不用自责。还有,今晚我加班呢。所以,吃饭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就这样了,再见!”她说话的速度极快,迫不及待地收线。

那头的李汐听着容意收线后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明眸瞟了一眼43楼外纯净明亮得湛蓝的天空,真的是喝高了吗?

那天晚上他本以为强吻了她后,以她的性格会声嘶力竭地给他一巴掌,虽然大多女人会细细哭泣着等他哄,等他承诺……再怎么清高的女人也总有自己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可她却只丢下一句“完了吗?”就走了,平静淡薄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最后在楼梯中见到她的样子,其实真的不美,哭得五官都皱在一块了,眼睛红,鼻尖红,嘴唇也是红肿的,脸上的淡妆被泪水洗得半融,活生生一小丑似的。可他这辈子真没见过女人是这样哭的,她不敢哭出声来,只是一直流泪,即使是小小的抽泣也只敢紧紧地捂住不让人听见。这样的卑微,受了多大的委屈也只敢往自己肚子里吞。那一刻,除了右腿的疼痛与身体的疲倦,他的心明明还有别样的感觉牵扯着,像是心疼,像是无可奈何,像是怜……

他坐在转椅上看着办公室里可以看到180度江景的弧形窗下的一整排绿油油的薄荷,嘴角勾起的笑意里有疑惑,更多的却是不明的情愫。

收线后容意才松了一口气,又打起精神来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您好,市场部容意。”

那边却一直没出声,话筒中只是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和马路上喧闹的发动机声,她才又重复了一次,“您好。”

“容意。”那头不确定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却又带着颤抖,小心翼翼,唯恐是梦一般。

她听着话筒里传出她名字,那么熟悉的声音,那个亲手把她捧上云端又放手让她掉进地狱的人的声音。她本来就一整天晕乎乎的,此刻只是觉得偌大的开放办公区里的空气异常压抑,稀薄得让她快透不过气来了。

他没听见她的声音,却知道她听出他声音来了。从前她也是这样,急性子,要是遇上不认识的人打来电话又不出声,沉不住气便要追着问,非要问出个究竟来。他这样的熟悉从前的她,现在却对她一无所知。连她的办公室电话也是从旧同学处打听来的。

“今晚有空吗?”两人空白的沉默后他忽然又开声问。

她握着话筒的手冒出了些微细汗,连时间也变得黏糊糊地不明确起来,不知道又停顿了多久,她才慢慢找回了声音,“不好意思,今晚我要加班呢。”客气得连自己都要难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