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不敢再言,忙跪伏讨饶应是。她躬着身子,匆匆掀开帘帐,却不妨踩到钰钰的狐尾。钰钰一时听得入神,尚来不及躲避,惊促一声后慌忙跑向四野静寂之中。
蛮子低垂的眸横扫望去,婢子颤着声回道,“不知是何处来得野狐狸,蹿到别处去了。”蛮子凝眉斥她,“不过是一个小畜生,再敢惊扰了旁人,本王要你好命!”
婢子喏喏应声,疾步撤出毡帐。她低垂着头,小心地向四野探了探,见巡逻的兵士恰好到了换岗松懈之时,忙隐入暗中,快步往柴房而去。钰钰紧随其后,就见婢子鬼鬼祟祟地绕了许久才绕至一人迹罕至的破落处。
婢子神色慌张,却是格外机警。钰钰不敢太过靠近,许是蛮子那番话教她大为震撼,她竟是一时忘了自己还会施术这回事。婢子见环野无人才敢将紧锁的门打开入了内。
钰钰等了须臾,才徐徐贴近。屋内只燃着一小簇火焰,一衣衫凌乱的老妪双手反剪在后,双脚被铁链捆住,唇齿间还含着一块破布。似已是时日无多,她面色惨白,衣衫上遍布着发脓腐烂的伤口。
婢子神神叨叨地站在老妪面前,“阿娜,对不起。我、我没有办法,是二王子叫我这么干的。阿娜,你别怨我,也、也别来找我……”
眼见着婢子自怀中取了匕刃欲向老妪刺去,钰钰忙跳到婢子身上踢翻了她手中的匕刃。婢子大惊失色,晃了晃身子跌倒在地。钰钰趁势而上,将她打晕在地。才换回了人身,去探老妪鼻息。
老妪似有所觉,勉力撑着眸子。恍惚中见一貌美的妙龄女子,竟是张了张唇,沙哑的声压入耳侧问道,“是……公主么?”
“真好……阿宇也、也有人……”钰钰贴耳去听,半晌没了声儿。她抬眸望去,便见老妪已是咽了气。钰钰瞪圆了眼,手忙脚乱地去探鼻息,无措地轻晃着老妪,“醒醒,醒醒……他不能没有你……”
钰钰不蠢,依那蛮子所言再将同燕承宇说得推测相合,已是将真相拼凑了七七八八。蛮子以燕承宇乳母为要挟,想在宴上大杀威风,却不料反噬己身,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自是先拣着燕承宇身侧重要之人报复。
钰钰自混沌的狐脑中拣出些许理智来,她依稀记得族中是有换命之法,好似是能将自己的寿命分予将死之人以求改命。她忙捏了法诀,双手推向老妪。换命之法本就是妖邪之术,若是稍有分心便会走火入魔。
因而钰钰分外凝神,自是无暇顾及周遭。
“妖女!”忽而一声大喝,自外传来。
0056 56.抱歉
钰钰胸口只觉一阵气血上涌,她一个没忍住,“噗”地吐出口。血色染红一片前襟,白衣上赤血殷然,便连眼前也扬起一片血雾。而她却视而不见,仍是试图强行施法续上。
筋脉里似教针扎过,细密的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喉间涌起一阵腥甜,钰钰强撑着咬紧了齿关。
然她失了半颗妖丹,丹田内似教烈火焚过,灼得她五脏六腑俱颤,须臾便灵力周转不济,换作狐身倒在一地血色之中。
门外大喝之人连连后撤几步,惊恐地睁圆了眸子。那图原只是听婢女来报,虽不信她言语间提及的妖邪,却是想着可借此来消解些心头恨,遂亲寻了父汗、大阏氏及燕承宇等人。
蛮王大惊失色,斥问燕承宇道:“这妖物到底是谁!中原公主何在?”燕承宇面如土色,不可置信地睁直了眸子,薄唇嗫嚅着慌道:“儿……怎会?怎会如此……儿分明是亲去中原迎回的公主……”
“是教你二人图谋去除还是偷天换日?”那图冷嗤一声,阴沉地眸直盯着燕承宇苍白的面色,似是想从他神情中寻出一丝异于寻常的龟裂,生恨不得亲手剥了他伪君子的皮囊。
燕承宇似是踉跄了下身子,情难自禁地红了眼眸,颤着张了张唇,“王弟怎能如此、如此揣测于我?”
他眼睫泛着泪,蒙着层雾望向蛮王,“父汗明鉴,若非王弟不喜中原公主,这等高攀的婚事是如何也轮不到儿的。儿自知将迎公主时,喜不能寐,旁人皆是有目共睹。连父汗您也是知晓的,唯王弟嗤之以鼻道是儿只配捡其鞋履,教儿勿盲目乐观……”
那图悻悻地望向燕承宇,见他弱不禁风故作委屈地瞥了眼自己,瞋目切齿道:“好你个孽种!事到如今,还要冤枉本王。本王只恨不能早早地将你这小杂种抽筋拔骨啖肉饮血……”
“那图!”蛮王勃然变色,当即喝他。他虽是不甚在意燕承宇这个儿子,然那图所言仍是教他心怀芥蒂。倘燕承宇是小杂种,那他这为人父的又该称之为何?
“父汗,王弟许是还小才口不择言了些。”燕承宇恭敬地行了礼,“一切皆是儿不察之过,儿愿向长生天起誓,定会予父汗予中原一个交代。”
“大巫师处似是有长生天赐下的缚妖绳,阿宇你且去取来,将这妖邪捆住,再好是审问一番。”
蛮王颠头耸脑地伸手轻拍了拍燕承宇,俄而冷睨着那图,“若再敢口出狂言教本王听到,你便不用再呆在王帐了。”
那图头发上指,目眦尽裂。眼神阴沉地扫了眼燕承宇后,愤愤离去。
月夜寂籁,破屋中微弱的烛火明灭在燕承宇冷若冰霜的俊脸上。修长的指节轻蔑地拭去睫挂的泪珠,他沉着气缓步靠近奄奄一息的钰钰。
素色的长衫掠过殷红血色,他缓缓蹲下身来,骨明大掌拢着毫无生气的狐尾,运起他腹中半颗妖丹,徐徐向钰钰输送灵力。
一盏茶的功夫,气若游丝的小狐扑簌着睁开狐眼,苍白无力道:“抱、抱歉,我没能救回你阿娜……我、我……”
钰钰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晕了过去。
0057 57.燕承宇身死
夜色沉沉,王帐却是一片火光,耳朵里尽是兵荒马乱。喧嚣声不绝于耳,钰钰勉力睁开双眸,才觉周身一片嘈杂。耳畔里刀光剑影渐近,眼前尽是扬起的血雾。
丹田内灵力竭尽的半颗妖丹竟又活络在腹下,钰钰狐疑地探了探,确然是她自己的妖丹,“莫非那术法是因人而异?许是我平日里做了不少善事,才未曾怪罪于我罢……”
她一通胡思乱想后,才教渐近的杂乱足音唤回神。来人气势汹汹,见着她换回了人身,颇为惊恐地后撤了几步,大喝道:“妖女!”
钰钰凝眸望去,见是往日里总是淡妆浓抹,锦衣玉带的大阏氏,此刻却散乱着鬓发,满身赤血殷然,一身的骄矜似是教泼天的仇怨强压着。
钰钰忙道:“一切皆是我之错,同夫君无关。夫君也是教我蒙蔽了,还望大阏氏能同王上求情。我、我现下已恢复了灵力,二王子所中之毒我亦能救。”
她似是怕大阏氏不信,忙施了法将身上捆缚住的裹着一层佛光的粗绳扯下,须臾便解开了束缚,泰然地站在大阏氏面前。
大阏氏咬牙切齿地指着钰钰,狰狞着面色,“求情?我儿都被这孽畜杀了,我还为他求情?哈哈哈哈哈……”
大阏氏狞笑着伸出一双血手,猛地掐上钰钰纤白的颈子。她目眦尽裂,血流及面。狂笑几声后忽而贴近钰钰耳侧,阴狠道:“这孽畜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妖女贪恋的?他利用你伤了我儿,又骗大王是你偷天换日蒙蔽了他,现下更是举兵逼近王帐弑父夺位。”
钰钰睁圆了眸子,不可置信地望向几近疯癫的大阏氏。她一时怔住,纤瘦的颈子教那双血手紧缚,冰冷的指骨渐渐收拢着,她似是毫无所觉。
瓷色的小脸,陡然泛白,喉间呛出几声咳。颈间孱弱的血脉红青交接,呼吸都被扼制在喉间似是再难吐息。
“不,不会的……”钰钰紧咬着唇,鸦睫扑簌下些许泪珠。颈间的桎梏骤然撤离,钰钰软倒在地,她微张着苍白的唇急促喘息,稀薄的空气霎时盈入她的唇腔,腔子里一呼一吸间都带着酸楚。
大阏氏嗤笑几声,倏而自袖间探出一把淬了剧毒的匕刃,猛地往毫无防备地钰钰身上刺去。
电石火光间,燕承宇突然自外支身闯入,如闪电灵蛇般,手中的长剑突袭向大阏氏,逼得她踉跄着后退,跌倒在地。
淋漓的血珠自剑身缓缓划过,燕承宇沉着面色冷声道:“倒教你这毒妇趁乱跑至此处。”他说着正欲提剑,一剑将其封喉。
血色浸染地衣袍似是被人轻扯了扯,燕承宇猝然回头,便见钰钰凄楚着面色痴望着他。
“小白。”他薄唇轻启唤了一声,俊美无俦的脸上添了些血痕,反是徒增了妖冶。钰钰忽觉可笑,牵了牵唇角泛出丝苦笑,“大阏氏说,你在骗我,是么?”
燕承宇敛着眸,哽了哽喉,嗫嚅着薄唇轻声回她:“小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