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真是蠢极了才会这般信你。”钰钰低垂着眸，葱白的指尖紧攥着袖口，唇角勉力强撑住些微笑意，“瞧着我像个傻子似的为你冲锋陷阵，为你懊恼伤神，为你尝情识爱，你是不是很自得，心中是不是嘲笑着我蠢笨如斯？”

“我不是。”燕承宇极快地辩解道，他一把揽过钰钰，瘦削的下颌抵在她低垂的发间，音色沙哑地低声同她解释，“我没有嗤笑你蠢笨，从未有过。小白，你信我一回可好？我已将那些仇人斩尽杀绝，日后无人能再欺辱我。我现下已是蛮族的新王，你便是我的大阏氏，我们……”

“唔”燕承宇忽而闷哼一声，喉头只觉一阵腥甜，唇角缓缓涌出一丝殷红，顺着唇角蜿蜒而下。须臾，血色玉珠便滚至钰钰衣襟上。

钰钰似有所察，茫然地抬眸，凝脂柔夷轻抚上颊边垂下的血珠，怔怔地望向燕承宇：“你？”

男人唇角不断涌出黑红的血珠，额间沁着一层薄汗，拥着她身子的手微微发颤。呼吸渐而沉缓，似是竭力压制着灼烧五脏六腑的痛意。

他张了张唇，轻声道：“倘我还有下一世为人，小白，你可愿来寻我？”

“哈哈哈哈……”身后忽而传来一阵狂笑，钰钰侧目望去便见大阏氏疯癫的拔出刺向燕承宇后心的匕刃。血色霎时奔涌而出，在她眼前扬起一片黑红的血色。

“你这杀兄弑父的孽畜就该投去畜生道里！不，不能那么便宜你这孽种，你应去那十八层地狱，日夜教油锅煎滚过，哈哈哈哈哈……”

燕承宇苍白着唇色轻咳了几声，低声压入钰钰耳侧，“……也是，小白，我”他忽而自喉头吐出一口黑血，颀长的身姿摇摇欲坠地倒在钰钰身上。

钰钰颤着手伸出指腹，轻探上他的鼻息。

却是触之一片冰凉。

他阖着眸，清隽的面上，剑眉凌厉、翘鼻高挺、薄唇微弯，俨然是一副平和睡容。

钰钰再三探其鼻息，双手轻推着他的身子，慌张唤他，“燕承宇，燕承宇，燕承宇你醒醒！你还没同我说个清楚，你起来同我解释，好不好？你解释了，我便听，你醒醒啊……”

钰钰泪流满面，晶莹的珠子滚下长睫。她仍是不愿相信地呼唤着燕承宇，双手探向他丹田处，欲凝起他体内半颗妖丹，然他腹下空空。钰钰难以置信地再度往他丹田处凝力，却是不见半分妖丹的影子。

“不会的，怎会如此，妖丹分明还在的……”钰钰浑浑噩噩地跌倒在燕承宇身侧，她的手紧抓着燕承宇骨明的大掌，轻晃着，失神泣道：“你在同我做戏是不是？我认了，认了，我应你便是，你快起来好不好？”

温热的身子渐趋于僵冷，燕承宇面上尽是死气的青白。大阏氏癫笑着执了匕首喜跃抃舞，一声声雀跃道：“死得好，死得好！那图，阿娜为你报仇了，哈哈哈哈……”

“我不会让你死的。”钰钰忽而运气丹田中的灵力，双指点在燕承宇心口，自腹下源源不断地往指尖传送灵力。

族中所记妖邪之术，还有一种是凤凰蛊。凤凰涅槃而生，顾名思义，则是能教人浴火重生。

一狐一生只能施蛊一次，种蛊如断尾。

她先以妖力护住燕承宇尽断的心脉，俄而幻化出狐尾，双指如锋利的匕刃，猛地向狐尾袭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被一道汹涌地灵力袭向她额前，钰钰蓦地睁圆了狐眼，猝然晕倒过去。

0058 58.剖心之法

灵力尽失的落叶，飘至一侧地上。白发苍苍一袭绿衫的老者飘忽而至，他深凝着眉，正欲向前将钰钰抱起。

疯癫的大阏氏骤然执着匕刃，袭上他面门，“妖物！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老者沉着面色，指风轻扫，落叶精准无误地打至大阏氏身上，教她陡然后撤了几步。

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架势压得大阏氏弯下腰身不住地咳喘，双腿抖若筛糠，“吾乃护佑一方的树神，岂容你这小小凡人放肆？”

忽而菩提树叶微动，似有风拂过的簌簌声响。老者铁青着脸，高声道：“神君既是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莫非是看不起小老儿我？”

月夜寂籁，灯火幢幢，王帐一片狼藉。黑云卷过夜色，猛地撕裂出一道惊雷，狠劈下辽阔的草原。狼狈倒地的大阏氏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听得外间喧嚣的兵戈声霎时扼住。

她蓦地睁圆了眼珠子，睁睁地瞧着自她面前显出的莹莹华光。自狭小的炫目白光中，忽而踉跄着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大阏氏微张着唇，满目呆滞地看着面前青衫墨发宛若天神的谪仙男子。

肖似燕承宇的俊容，却又比之更为完美无瑕。长生天应是极为偏爱于他，最极致的俊与美，完美的嵌合在他那张俊颜上，每一处都似是这天地间最为得意的上乘之作，鬼斧神工般的精雕细琢都不及他万分。

他通身气度斐然，是凡尘万物置于眼中如若细尘的清高仙神姿态，让人不由心生畏惧。

他无澜的眸，轻瞥了眼大阏氏，仿若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天人之势，教人油然而生不敢再觑不敢亵渎的敬畏之意。

“死不足惜。”他倏而开口，声音低沉清冷。下一瞬大阏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只听得一声极为短促的惊叫，紧接着便是扑通一声闷响，她已是了无生息的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珩宇神君好大的威风。”菩提树神轻哼了一声，“神君既是重伤，怎不在神殿中修养，竟屈尊降贵来这凡尘杀一无关紧要的凡人？”

燕承宇低垂眉眼，径直掠过菩提树，俯身一把抱起倒地的钰钰。他眸色深邃漆黑，无澜的眼波流转着，轻捏了个诀拂去钰钰身上的脏污。

骨明的大掌轻抚上钰钰滚着泪珠的长睫，在她韶颜稚齿的娇妍上轻蹭了蹭。言语恭敬着对身侧的老者道：“有劳。”音落，他欲抱着钰钰离去，却教菩提树拦了步子，一把自他怀中抢过幻化作狐身的钰钰。

“此乃我山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若是她冲撞了神君，还望神君看在小老儿的面上原谅则个。吾定会将她带回山中好生教导，便不劳神君了。”

菩提树吹胡瞪眼地睨向燕承宇，言语虽谦恭，面上的神情却生恨不得将他狠打一顿，好为自家这只蠢狐狸出气。

然他一把老骨头，如何能打得过素以战神传说的珩宇神君。四海八荒在珩宇神君面前，无不是阿谀奉承，敬声尊上。想是这万万年来，也只他一个小老儿，敢在神君面前呛声了。

燕承宇怔忪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颠墨的招子微微一动，喉结上下滚了几番，才启唇哑声道：“本君是小白的夫君，小白自该是由本君带回……”

菩提树迫切回道，“这只小狐可不是劳什子小白，神君既是要去寻尊夫人，那还请神君早先去寻为好。”

“劳烦您能否将钰钰交于本君照拂。”燕承宇敛着气势，低声求道。倘若教天上那群牛鼻子老儿见这四海八荒都要敬上一敬的战神，也会有低声下气的一日，想是会觉咄咄怪事。

菩提树轻嗤了一声，双眉微皱，咄咄逼人道：“吾如何敢交由神君？神君威风凛凛，爱慕神君的仙子比比皆是。这只蠢狐狸，何其能得神君青睐。分明是天生灵智的修炼好苗子，现如今教神君祸害得妖力尽失，妖魂不稳，余下这半颗妖丹更是境界动荡。神君拖着重伤之姿，还想如何照拂？想她魂飞魄散不成？”

燕承宇忽觉一阵气血上涌，喉头泛起腥甜，唇角缓缓滚出一丝殷红。他眸色微凝，修长的指骨轻拭去唇角蜿蜒而下的血珠，低声咳道：“本君能救她。”

“呵。”菩提树凉笑几声，“莫非神君是要剖了半颗神心给这只蠢狐狸不成？”他自是不信燕承宇能为钰钰作出如此无异于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之举，菩提树不愿与他多费唇舌，抱着怀中孱弱的小白狐转身欲走。

忽听得燕承宇清冷的声音徐徐压入耳侧，“本君愿受剜心之法，还望老神君将钰钰交予本君。待本君剖了半心后，烦请老神君代为照拂几日，容本君稳固神魂后再行接回。”

“神君当真愿意受这剜心撕魂之苦？”菩提树微眯着眸子，觑向燕承宇。常人若是剖心定是必死无疑，而仙神剖心则会散去一半修为。

且剜心之术，素来艰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少有仙神愿为剖心之法，轻则修为尽毁，重则魂飞魄散再难转世。

珩宇神君司战神一职，本应历劫休养生息。如今却渡劫失败，身受重伤，境界不稳。再要他行剖心之术，无异于教他陷入身死道消之劫。若教四海八荒知晓，定是会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