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1)

有了这份气力的鼓舞,他乘胜追击,依然是不动声色的狼狈。

后来解萦果然听腻了他求饶的胡言乱语,不耐烦地给他塞了口球。她享受他求饶的姿态,并不为之付诸怜悯,过足了听他求饶的瘾,就换一种新的玩法。

他终于不必再参与“决策”,他所面对的都是承担。

这天夜里,解萦沉沉睡去,他在黑暗中疼痛地清醒着,回望白日的遭逢,被她羞辱折磨的痛楚又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没来由的自我厌恶压迫得他几近窒息。

被解萦折磨得失神的次数多了,他总是在想,爱一个人,究竟会有怎样的表现。

身上每多了一道难以愈合的新伤,他就想低声问问她。

不是责备,他在她面前早早丧失了责备的权利,现在甚至连和她平等对话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想问问她,或者说,问问自己。

身体在以预料不到的速度堕落,精神状态也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过往的美好点滴一度是他撑过如今可怖的唯一倚仗,而回忆的力量在逐步消退,崭新的解萦在不断重塑覆盖着他记忆中仅存的美好。

这是真实的她,天真,嗜血,残忍,霸道。

她将身上的恶尽数释放,而他似乎在做一个托底,半死不活地挺到现在,也只是为了支撑着残虐到面目全非的她不掉下深渊。

但这托底,又能做到哪一天呢?

她对他折磨仍在继续,身体与心灵的选择南辕北辙,肉体适应了她的虐待并心甘情愿臣服,而心灵始终不接受这个现实,总是疼痛。他无法承担解萦的暴虐,身体又在不知不觉中试图迎合。

解萦是早早不顾及他的死活了,他却一直惦念她的喜乐。还要恰到好处的伪装,不让她看出自己一星半点的悲伤。

听她恶毒的咒骂,挨着她时刻不停地鞭打。

承载她无穷无尽的欲望,让她看尽自己的丑态。

最后嘴角抽动着,向她展现一个心平气和的微笑。

随即护住头颈,承受她的新一轮残虐。

心还没有痛到麻木,没办法做到对眼前的一切习以为常,而眼泪已经率先流干,无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不意外。

也许是被这种死灰般的心境影响,他的身体日趋清癯,解萦在黑暗中摸索他,总像摸索一具死气沉沉的骨架。她注意到他不自然的消瘦,再回想这段时日他在吃食上的克制,回想当年的他一度绝食来抗议她的示爱,解萦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在和她默不作声地作对。解萦对他的照料虽仅在于“不让他死”,但他的生死,在她的股掌之中,现在他在坦然剥夺着自己的生机,解萦自然是不许。

她知道他会在她的折磨下逐渐耗损自己的生机活力,但不是现在,她的报复还不够,远远不够!她还没能完整地报复他一个春夏秋冬。她不可能就这么看着他自作主张地朝着死路走。

与绝食不同,君不封一度无法进食,解萦心急如焚地旁观了两天,最终下手干预。囤积的旧饭被放入简易食槽,作为当日的午餐,而男人被套上了牲口夹,只能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无从站立。

等什么时候吃完了她准备的饭食,他才能被允许起身。

食槽摆在男人面前,他自觉地匍匐着身体,将脸埋进去,一点一点,强行下咽。

看自己像牲口一般存活,本就是她沉浸的极乐。但君不封现在的问题在于自己,这一切无关食物的味道好坏,是他的五脏六腑率先放弃了生存,不想让他好好活。

他吃了很少,就爬到一边沉默。

解萦冷着脸拉扯锁链,将他强行拽回食槽前。她点了他的穴道,随手抓起一把白饭,就强行往他嘴里塞,逼着他下咽。

“不吃东西,身体会垮。你不是说你要长长久久陪着我吗,这就是你的长长久久?别跟我玩以前绝食那一套!再这么来一次,我会直接让你死。你要识相,就乖乖听话,好好吃饭!”

白饭连续塞了数把,君不封泪流满面地一一吞咽。很快,他难受得浑身痉挛,在胃部的猛烈抽痛中,才咽下的白饭被他纷纷吐了出去。

在解萦面前露出这样一副丑态,君不封吓得下意识缩起身体,以为解萦又要打他,但解萦只是沉默地帮他清理了秽物,又面无表情地警告他,如果再次呕吐,她不惮让他吃掉这些呕吐物。

他看着一旁的食槽,小心翼翼地和她商量:“那也不能一直吃……等晚上,晚上好不好?”

解萦囫囵点点头,心烦意乱地出了密室。她特意去拜访了二长老,向他讨要了几剂开胃的药方,又去留芳谷小厨房厚着脸皮“乞讨”来一圈君不封喜欢吃的饭菜。

君不封养精蓄锐了一下午,又在头晕眼花中连着练了六套拳法。

黄昏时分,解萦拎着食盒,带着一身草药香回到密室。君不封记着自己对她的承诺,不等女孩从食盒中拿出食物,他已经很自觉地俯下身,忍着胃部的不适,拼了命地咀嚼白饭。

这时已经立夏,天气炎热,食物放久了不免发馊,解萦从旁围观,也闻到了那股有点不太对劲的味道。她快步走到他身边,发现君不封已经陷入了机械性吞咽的状态。牵扯着锁链强迫他看她,他还在口齿不清地跟她保证,他绝不浪费一点粮食,他会全部吃完食物。

看他这副拼了命的架势,像是要把自己活活撑死才肯罢休。

解萦很突兀想起了囚禁初期,男人跟她谈过要改造伙食的提议。她断了彼此相爱的念想,也很自然将他的提议抛诸脑后。她本就不事烹饪,这下更不准备给他做什么好饭好菜,有时甚至报复性地只为他置备清汤寡水。今次她准备的不过是简单的白饭,想到那不妙的味道,解萦心虚地拿起几粒尝了尝,嘴里果然泛起了馊味,她忍着恶心咽下了饭,而君不封竟然一直在忍。

“都馊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君不封又往嘴里塞了两把饭,含混不清道:“你用心准备的……不能轻易浪费。这种饭我小时候吃过的,死不了人,吃习惯就好了。”

男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她泛起了锥心的难过,她的准备如此敷衍,又怎能当得起用心。解萦深呼吸了几口气,控制住自己想要紧紧拥住他的欲望。她俯下身,与他平视:“那你想吃点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做。”

君不封呆呆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会突然对他温柔以待。

呆滞了片刻,他脸色骤变,又一次当着解萦的面呕吐,这一回,他吐得只剩胆汁。

解萦默然清理了这一地狼藉,替他擦净身体后,她百感交集地抱了抱他。

在这久违的亲昵拥抱里,君不封竟傻乎乎地冲她笑了。

暌违已久的暖流突然在周身涌动,这种温柔让解萦流连,可她也不会忘记自己在上面屡屡栽下的跟头。难能的笑意很快被她拆解得七零八落,想到了他曾对她的伤害,她又恢复了平素的冷酷。咬咬牙,解萦转头抽了他三耳光,厉声喝道:“刚问你话呢,吐了就不知道回答了?”

君不封捂着脸,很罕见地没有瑟缩身体,反而有些怀恋地握住她的手:“米粥……喝点米粥就好。”

解萦冷着脸甩开他,十分抗拒他下意识的亲近:“别的东西呢?我可是专门拿回了你喜欢吃的糕点和烧鸡。”

他黯然地收回手,只是摇头:“这些可以等胃口好一些再吃。”

“那酒呢?也不想喝?”

君不封又是笑着摇头:“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