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前些日子,我向薛大人买了薛夫人的春宵一夜。”他说,“五千两。钱货两讫。只是中途出了些岔子,那时我们并不知道桃金娘是幕后主使,具体如何倒也不清楚,不过定是被她发觉了。所以,她才会找上我来。”
话音刚落,滚烫的茶水便迎面泼来。
“你这孽畜!”
容铮气得额间青筋暴起,泼了还不解气,抄起手边的一块朱砚便砸了过去。鲜血和洇开的朱砂顺着少年的额角往下淌,很快就浸透了他的半张脸。只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单手护在胸前,行了一个柔然的大礼,向燕居的天子深深俯低。
“我不求你懂中原礼法,可即便是柔然,也要将基本的礼义廉耻吧!枉你母亲一片苦心,自幼教你育你!即便是畜生,也做不出这样秽乱狂悖的脏事来!白无祁!即便是你母亲来求情,孤也绝不会放过你!”
69. 闹剧
回到中原之后,合德长帝姬失眠的老毛病就好了。
当大宫女剪竹逾越地把她从梦中唤醒时,她还有些迷迷瞪瞪。上了年纪的人,最怕就是睡不够。饶是好脾气的妇人,一看还是夜里,也忍不住要皱眉发怒:“大晚上作什么妖!吃饱了撑得?!”
“殿下。您再不去,郡王可就要被他舅舅打死了!”
容仪甚至来不及梳妆,仅仅换了身衣裳,就匆匆忙忙去到了南书房。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器皿碎裂声。几个在书房里服侍的寺人通通被赶到了外面,各个缩着头,大气不敢出。她随便揪了一个来问:“出什么事了?”
寺人摇头,哆哆嗦嗦道:“奴也不知道啊。”
里面适时又是一声怒喝:“你这小畜生,倒不如死了干净!”
容仪登时气出了眼泪,一把推了门进去:“容铮!不许你咒我儿!”
一进去,便看见一地狼藉,气得青筋暴起的皇帝负手而立,还有跪匍在地上,满头是血是年青人。
长帝姬对叛乱有深深的心理阴影,最见不得血,这会子见心爱的孩子如此,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双腿一软,便跟着也跪在了白无祁身旁哭:“好端端的,你们舅甥俩怎地闹成了这样?好好,死了干净是吧?嫌我们娘俩儿碍眼了是吧,那我们娘俩一齐死,免得碍着你的眼了!”
容铮无奈,示意一旁的剪竹赶紧把人拉起来,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你知道什么,别来这里添乱。”
顿了顿,忍不住又道,“我早都说了,你就是太宠着他,太骄纵他了!若非如此,又哪里做得出……那种事情!”
“他才是个孩子,能做什么出错来?你是他亲舅舅,至于么!”
“什么孩子,他前两天刚刚及冠,站起来比我还高,有这样大的孩子么?!”容铮简直被气笑了,没好气地一摆手,“来人,把长帝姬带走。这里是南书房,容不得她在这里乱嚷。”
容仪瞪大了眼睛,还要发作,身下的孩子动了动。
白无祁把额前的发往后捋,露出了额头上的伤,随意擦了下脸颊处的血和朱砂,淡淡道:“母亲,这是我应当的。你不必管我。”
“你是我儿!我不管你谁管你!”
“你儿子有什么了不得的?一样也会做错事。该管的时候不管,不该管的时候管这样多。”
容仪被怼地一噎,“你……”P.O文企鹅、㈡㈢.0/⒉0㈥㈨㈣㈢/0
容铮怒了,两步走过来,狠狠掴了他一掌:“这是你母亲!你怎么和她说话的?!”
也没好气对容仪道,“你瞧瞧,这就是你护着的好孩子。现在还护着么?他又不领你的情!”
容仪一哽一哽,终于舍得站起来,话里却还是处处维护:“究竟是什么事情,你们舅甥俩好好说。行么?我不管,我不管还不行么。”
容铮深深叹气,指着白无祁的鼻尖,冷声道:“你自己说。你跟你母亲好好说说,你这孽畜究竟做了什么事!”
白无祁来前就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何况他向来将亲情看得淡,对母亲足够敬重,却不过分依赖,而且大部分时候他都觉得她的想法很奇怪,似乎自己是她肚子里掉出来的肉,所以他就永远隶属她,不论多少岁都要通过她的脐带汲取养分。
明明他从来就不需要。
所以他说得很淡定,甚至还在复述时简练了一下语言,方便让亲生母亲知道自己的孩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下流又龌龊的畜生。
“……一定是误会!”容仪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又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得成的,薛夫人……就是子姝那个侄女儿?难怪!我从前就让她替小祁张罗婚事,她从不接茬,定是那时就觊觎了我儿。”
她 要拉白无祁起来,义正言辞道,“傻孩子,你被那坏女人骗了哩。你才多大年纪,她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这种事儿她能不晓得?若你有错,她也不是个好东西。大不了各打五十大板。何况这事儿谁对谁错,还不好说呢!”
“阿姐。你……太不可理喻了。”
容铮时至今日才发现,幼时跟他一起长大,会一起读北梁史书,为了那些名垂青史的女帝、女将们流泪,拍胸脯说长大之后也要成为一个巾帼英雄,远嫁他乡前信誓旦旦说要改变小国陋习的姐姐早已经不是面前的这个迂腐又疯癫的妇人了。
放眼天下,柔然可以称得上是富庶强大,可它实在是从根里烂掉一块臭地,是一缸污糟腥臭的水。再美丽的花去那里也会枯败,再灵动的鱼儿去那里也会窒息。二十年的浸染熏陶,已经让一个北梁长帝姬彻底变成了满脑子前朝糟粕的糟糕燕女。
他不想跟她再讲道理,沉声道:“来人,长帝姬身体不适,带她回去歇着。近日里没有孤的准许,不许要她出来。”
这便是以皇帝的身份要下令软禁她了。
周围的人应声一拥而上,将还在哭闹的容仪带走了。
南书房又趋归于平静。
皇帝背对着一地狼藉,看着多宝阁生闷气。
白无祁倒是主动开口了:“请舅舅不要怪母亲,这些年她在柔然已经吃了很多苦。我不会听她的,你放心。”
容铮冷笑了声,“你这时倒是拎得清了。”
说实话,如若不提那件事,光看他番话和表现,他 倒觉得这个外甥是非分明,的确很有主见。可……现在他实在对他说不出好话,不再动手,已经算是他最大限度的容忍了。
“舅舅先救人吧。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我都明白。只是我不希望薛夫人因为我的连累而有性命之虞。”
“这个不必你忧心。”容铮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又道,“你起来。我问你,你确定你是与薛成和勾结?可有凭证?莫不是你色欲熏心,连他们夫妻二人一道算计!”
白无祁点头,“他收了我的银子,不肯写字据,我也怕他不作数,便要了他另一半鱼符做凭。原本想着事成之后再还他,不过没来得及……如今他的那半鱼符还在我的郡王府。”
70. 皇后
张文君等了两刻钟,才见丈夫匆匆赶来。
天子换下了朝服,一身轻便的燕服,卸了冠冕。看得出来前匆匆洗过一把脸,鬓角尚且有些水渍。彻夜未眠的眼下有一圈乌青。容铮大步流星地走来,一如寻常夫妻般对她略一颔首,只是笑不出来,重重叹了口气:“你也听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