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肯去就好,不知者不罪。”红霜见流裳语气松动,不由也跟着暗自松了口气。
“只是既是不知,也断无过府之理。”流裳待红霜说完,话锋一转,“姑娘请回。”
“裳姑娘难道想让王爷明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别人竞价争姑娘不成?王爷千金之体,怎会如此做,姑娘也别太托大了才是。”红霜冷笑道,“王爷早知姑娘会这么说,特命婢子转告姑娘一句,‘布了这么久的局,有这个结果就见好收罢。’”说罢转身,“红霜等姑娘一个时辰,姑娘请好好想想。”
待她最后一个字说完,只听得身后传来门重重关上的声音,红霜不由愕然,转身盯了那门好一会子,方才下楼,如今世道变了,一个青楼女子的架子也这么大,摇着头,红霜回到巷口停着的马车上,闭目养神,只等一个时辰一过,她马上回去,这种地方,她多呆一刻都是耻辱。
“尘封,回去。”算算时间也该到了,红霜的耐性也终于耗到了尽头,再不能等,掀起帘子对车外的小厮叫道。
“不等了么,红霜姐。”尘封扬起手中的鞭子,欲落未落之际问道。
“回去也是罚我,横竖不会赖到你头上。”红霜瞪他一眼,刚想放下帘子,一眼瞥见旁边小巷里走出一个女孩子,一身浅绿色的衣裙,虽及不上流裳的半分美貌,却也是生得十分水秀,一脸巧笑,“红霜姐姐请留步。”说话间,女孩已经走了过来,递上一卷东西,“我家姑娘请红霜姐姐将这个务必交给王爷,说有劳姐姐了。”
“王爷只命我请流裳姑娘过去,没交代说让我带别的事物。”红霜冷着脸,一口回绝。
“我家姑娘就知道红霜姐姐会这么说,所以特让蝶衣转告姐姐一句话,还请姐姐务必转给王爷上听,‘见此物如有见流裳。’”说完,将卷轴往红霜手里一放,也不等答话,竞自转身跑了。
“还不走?你想在这里吃晚饭吗?”目送蝶衣消失后,红霜回过神来,看到尘封还是一副呆呆的表情,一个大大的白眼登时便翻了过去,“一个丫头有什么好看的?”
“哦,哦。”尘封一惊,忙的开始挥鞭子。
见物如见人?红霜斜倚在车壁上,一手拿着卷轴,仔细研究过后,终于扯下系着的丝带,卷轴展开,红霜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第六章
“红霜姐,到了。”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尘封跳下车,却见车内没有半分反应,又不敢上去掀帘子看,只能在车外叫道。
“行了,鬼叫个什么?”半天红霜才应道,三下两下卷起画幅绑好,匆匆跳下车,“你去交车吧。”进了大门,红霜回过头来对尘封吩咐了一句,便忙忙地到里面去了。
“霜姐姐回来了?王爷在书房呢。”刚刚回房才换了件衣服,罗扇便寻了过来,“门上已经回了王爷了,立叫姐姐去呢。”
“知道了,丫头,哪里就急成这样了?”红霜一边笑道,一边向书房走去。
“王爷哪天能没了姐姐啊。”罗扇加紧恭维了一句,“姐姐自去,王爷还让罗扇去趟外面呢。”
“行了,那你快去吧。”被罗扇一句话说得心情大好,红霜嘴角的笑容又深了一层。
“果然不来?”书房内,王爷慢条斯理品着茶丰神隽秀,神色温和,眉眼间似笑非笑,修长的手指托着青瓷的茶盏停在半空,半晌才浅浅啜上一口,“结果大概我也猜着了,你先下去休息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儿,王爷不禁微微一笑。
“王……”红霜面上一红。
“怎么?还有事?”放下茶盏,王爷随手拿了本书翻着,却是不再抬头。
“不,没什么了。”犹豫了一下,红霜咬了咬嘴唇,“王爷也该保重些身体,成天国事就够忙的了,就算是皇上再怎么倚重王爷,王爷也该注意些自己才是。”
“原来我们红霜也开始会心疼人了啊,看来真是长大了。”闻言王爷不禁大笑了起来,掷下书,索性走到红霜面前仔细打量着,“恩,是越发漂亮了,以前还真没注意,当年偷杏的的小丫头,现在也该嫁人了,怎样,看上哪家的少爷了?要不我上个折子,堂堂正正地认了你当妹子,七王爷的义妹,怎么说也该嫁个皇亲才配得上身份吧。
“王爷就喜欢拿红霜来寻开心。”红霜一听就红了脸,转身便走。
“不是说了私底下别叫我王爷的么。?怎么就是说不听?”身后王爷大叫道。
“是,修篁。”回身草草行了一个礼,红霜还是没有好脸色,摔门便出去了,七王爷,当今皇上的胞弟,现在最是受宠的人了,可就是喜欢和她没上没下的闹,坐在房中,红霜不由叹了口气,当年自己不过是在园里偷偷摘了枚杏子玩,没想到就被他抓住了,硬是威胁她不许当他是王爷,还非得让自己跟着他在府里到处疯,说要不就把自己赶出去,他敢?红霜笑了一笑,到现在他还当她是当年的小丫头,无人时老和她没大没小的闹别扭。
“不用我来么?“站在流裳身后,蝶衣捧了一大盘首饰,看着流裳在里面翻来拣去,有的是新命人打的,有的是朱砂绘颜等人送的,满满的堆了一大盘子,衣服李妈妈今天也差人送来了好多套让流裳自个儿挑,华丽的织锦,薄如蝉翼的轻纱,月白的缎子上绣得精致绝伦的红梅傲雪图案,蝶衣光是一件件拿起来手都拿酸了,奈何流裳就是不点头,不是说这个太俗就是那个太花,到最后蝶衣几乎快软倒在床上时流裳才勉强拣了一套穿上,摆摆手让蝶衣出去休息,自己开始专心致志地梳妆,一生唯一的一次,正在画眉的笔一颤,几乎把一条眉毛给画歪了,敛住心神,流裳凝视着镜子,里面的人儿已是明艳不可方物,但是,还不够,流裳不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顺手拿起了胭脂。
“流裳。妈妈让你快点儿,客人快到齐……”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朱砂身后跟着蝶衣,“流……流裳?”
“已经好了。”镜前的人缓缓站起,转过头来,“姐姐,流裳可还能看?”轻轻一笑,已是倾国倾城,湖蓝色的衣衫上一只蝴蝶翩然欲飞,隐在纱衣下的纤纤玉手白腻如脂,腕上一对玉镯轻轻碰撞,清脆的声音配着轻盈的步子,每走一步都是仪态万方,薄施淡妆,多一分则嫌艳丽过俗,少一分则怨清素无色,声音娇婉如出谷黄莺,目光流转,只一眼,朱砂与蝶衣俱已痴了。
“姐姐?”伸出手,在朱砂眼前晃了晃,流裳的笑容又深了一层,浓浓的就像化不开的密糖,偏又少了密糖的甜得发腻,只剩下清甜的味道,让人不忍离开视线。
“哦,哦,那,那就走吧。”朱砂暗地里狠掐了自己一把,才让自己能开口说话,像这么一个人,让她站在那台上接受那些男人的目光,朱砂突然心生不忍。
大厅里已是坐满了人,京城里的商贾们早已听说倚红楼的偎翠阁里出了一个天下无双的大美人,却偏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早被撩逗得心头痒痒,好不容易等到今日,自然是要抢个好位置来一睹神秘美人的芳容了。
悬着的灯笼突然灭了,黑暗中只看见几个人影抬了些东西上来,复又下去了,众人屏息之中,一个红衫女子提了一盏八角仿制宫灯缓步上台,将灯笼悬在有一边,众人这才看清那东西原是个小几,上面摆着一架古琴,女子向下施了一礼,便施施然做于琴前,手指一勾,琴声泠泠流出,说不出的清脆悦耳,座下已有人开始议论纷纷,那弹琴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朱砂,只是她极少弹琴,今天居然破例,越发地引人猜想那神秘美人是何许人也,京师中倚红楼多年保住第一牌子的原因之一便是朱砂的的琴艺,只是极少数人才能得以一听,多少达官富贾大把大把地银子砸下去也难得听上一回,不多时,议论之声渐止,众人专心听琴。
突然一屡歌声从朱砂身边传来,众人一呆,凝神细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朱砂身边已多了一人,全身隐在黑暗之中,仅头上步摇上的珍珠幽幽的散发着光芒,歌声配着琴声继续响着,喉音清甜婉转,有如黄莺出谷,乳燕归巢,琴音与之相比已是喑哑澌涩,不足一听,台下众人俱已呆了,不及细辨所唱何曲,全神贯注的只是听那声音,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一时歌声琴声俱停,四面灯笼亮起,众人还来不及喝彩,便已被女子相貌惊住,此等容颜哪是人间所有?怕是绝色二字用在她身上也是玷污了那张绝美无双的脸,一身纱衣将她全身笼在一层淡淡的烟雾之中,三千青丝绾在身后,步摇微颤,眼神空灵,轻轻扫过台下众人,屏息凝声,虽一言不发,那一眼却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过了半晌,朱砂站了起来,携了流裳的手,二人施过一礼,款款走了进去,众人方才醒悟过来,已有人等不及,站起来便也想跟上去,早有人在下拦住,李妈妈匆匆跑上来,已是笑得眉眼俱开,还未等她开口,下面已经是炸开了。
“一百两,妈妈以为如何?”
“三百。”
“八百。”一人一拍桌子,干脆站了起来。
流裳倚在柱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前面,刚刚她已经看过了,那个人不在,那么,便听天吧,流裳想着,心中似乎有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碎开。
“三千。”台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少年缓缓举手,“黄金。”一刹间,连李妈妈也呆住了,连当年朱砂和绘颜的身价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数字,更何况还是黄金?别说一个流裳,就是买十座倚红楼都绰绰有余了,台下众人更是惊了,纷纷侧目看想少年,少年也不看众人,只看着台上的李妈妈,“妈妈觉得够了吗?”
“当……当然,若是……没人……没人比公子出价更高,流裳姑娘今晚自然是……”李妈妈已经开始大舌头了,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的。
“五千。”有人在少年耳边轻轻提了句什么,少年复又叫道,“若妈妈同意,黄金五千两,在下买下流裳姑娘了。”
“可是……”李妈妈一时语塞,她没想到这结果会好的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流裳可是摇钱树,但五千两黄金却是自己八辈子玩命挥霍也花不掉的数字,更何况能一下出得起这么多钱的人必定也不是泛泛之辈,弄不好得罪了自己也就别再想在京城混下去了见她犹豫,少年干脆走上台,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李妈妈脸色顿时大变,“既是……既是公子要……那……那就还请公子赏脸了。”口中说着,眼睛却不停地瞟着少年的座位旁边,仿佛那里坐着的是什么豺狼虎豹随时会上来生吃了她似的,其他人虽是不忿,却也没人当真能一下子出得起这个价,只得恹恹地闭了嘴,一时间一花厅的人散了个干干净净。
流裳独自坐在外房内,红烛,鸳帐,雕花的大床,铺设极尽华丽之能事,镜子被打磨得光亮无比,映出的是自己那张绝美的容颜,只是,将要进来的人却是未知之数,门忽地被推开,流裳一惊,忙站起来,却见李妈妈一面走进来,一面不停地拿绢子擦着汗,“我的流裳小姑奶奶,你是怎么招惹上……罢了罢了,我倚红楼水浅,养不起蛟龙,姑娘这就赶紧收拾了吧。”
“妈妈这个时候说什么小气话?五千两黄金,别说流裳了,就是把整个倚红楼都卖了也未必卖得出这个价。”身后朱砂早已进来,“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财大气粗的。”说罢一笑,拉起流裳便走。
“姐姐说什么?什么五千两?”流裳从李妈妈进来起就一头雾水,现在好不容易才抓了个空子开口问道。
“刚刚你前脚刚走,就有人出价五千两黄金把你买了。”朱砂回头对流裳笑道,“你倒好,还真出了这个火坑了,还不快收拾一下,马车就在门口等着呐。”说者把流裳一把推了进去,掩上门径自去了。
“蝶衣。”流裳缓过神来,上前推了推正趴在桌上打盹的蝶衣,把她唤醒一同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