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位神当前,莫管其他?

这四个字不可谓不自负,只是由他口中说出的话,仿佛天然就有着冰玉相击一般,冷定而不容置疑的意味。

说话间,他以五指按在红线上,一个揉弦般的起手式,立时有一股微妙而柔和的力道缠上单烽,单烽莫名心领神会,身形疾闪。

“谢泓衣,当好我的眼睛,别死了!”

这一句话转瞬模糊在风声中。

单烽毫不迟疑地凝神于目,犼体的金光爆发时,他便已陷入了无我无他的专注中,仅剩凶兽暴戾的本能,这也意味着,他对周遭的全部感知,皆悬在了那一缕游丝般的红线上。

剩下的,便是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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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眼里:能用的,不能用的,还有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又莫名很顺手的单某人

第五十八章 桃花生寒曲生劫

神识深处,是无边的赤红,唯有方才熟记的七声方位泛着刺目的金光。

他虽不通音律,却听得懂谢泓衣的曲中意后者谋定而后动,必然已有了放手一搏的把握,这才催促他以鼓声诱发血肉泡影。

西南十五步,宫音。

右转三,变徵。左错身八步,踏羽入商,由轻转重。

金鼓急急摇荡,是无边杀气中飘摇的浮萍,每一步的落点转瞬即逝,昆仑奴的追击更是如影随形。那掌风甚至是轻柔的,仿佛仅仅是捻转一支花茎,臂上红绸微微拂动,却在即将触及单烽的一瞬间,五指暴长,迸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力量。

单烽指根处的红线,却如早有预料般,以一种妙到巅峰的角度,轻轻一剔。他如谢泓衣指下风雷迸发的一柱断弦,整个人悍然拧转,才与昆仑奴的指尖错身而过,又乘着掌风腾空而起

杀机方过,罗网又至。

无数交织的血红披帛,转瞬已袭至眼前,四面八方合握的手指更等着在他触网的一瞬间,以千百倍的巨力碾碎他的本体,可谢泓衣食指一勾,他已身随意动,自刀山火海间那一线生天里疾坠而下。

哐当!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回头看过,目中唯有下一面金鼓。

谢泓衣以他为棋子,在无边杀气中越下越疾。他生平最恨受人操纵,可这默契感却是从神魂深处而来,令他得以圆融无碍地化作暴雨中的一枚水银珠,在红绸与金鼓间所织成的水天之间粼粼折射,身形模糊到了极致,唯有一串串惊涛骇浪般的鼓声。

身随心动,唯有击鼓

变故便是在那一瞬间而生的,仿佛意识到单烽如入无人之境,昆仑奴双目暴起红光,翻转成六道扭曲如花蕊的细目,五枚眼珠锁住半空中的影子,另一目却垂向单烽,渗出大股大股黏稠如墨的姻缘之力。

它已意识到是二者之间冥冥所系的一段缘分,令单烽穷追不舍,自然要赠给后者一段恶缘,破其心无旁骛之境。

昔年种种怨憎会,没顶而来!

单烽赤金色的双目一睁又一闭,被冥冥中的力量推了一把,一时万千杂念齐齐迸发。

击鼓……谁人能听?满腔激愤……喷薄而出……血肉泡影下迸发的滔天血雨……

身化犼体后,他脑中便混混沌沌,仅有零星的执念,反复翻涌,渐渐熔铸成他自己也认不得的形状,此刻却忽而如宝剑开锋。

是了,他正以一支曲子来诘问雪中影,或者说,给自己追寻一个答案。

如果一支怨春凋就能让影子无法自控,那么当日白塔湖爆发的血肉泡影,是否另有因果?

白塔湖外连天的血战,众人丹鼎处难以压制的热度,血汗皆如烧灼还有禁火令上,那一道被引火物所诱发的血肉泡影。

是……火!

执念一起,楼中翻涌的声调变得极其雄浑悲亢,仿佛自地底火海下翻涌已久,即将喷薄而出,与那一支柔和哀婉的怨春凋相去甚远。

谢泓衣当先意识到曲误,却受限于昆仑奴密不透风的掌风,若强行以红线扯乱单烽步伐,必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蠢材,错了!要破孽潮,须得”他话音未落,便听清了那几句曲调的全貌,身形一震,单手死死抵了面前的桌案,却依旧在一股穿梭于五脏六腑间的,焚毁一切的剧痛中猛然半跪于地,急促喘息的同时,面上浮现出一层盛怒的血色。

火神悲日曲!

这一支曲子是由羲和舫传出去的,为祈火所用,蕴含着至精至纯的炎阳之力。天下火灵根宗门,凡需举火处,都少不得以祝融大鼓,昼夜不息地敲奏此曲。

说是曲,实则根本难成曲调,熔金烁铁,暴烈之至,全天下也唯有火灵根能受用得了此等魔音,由单烽敲奏出来,更仿佛有无边火海热浪扑面而来。

偏偏谢泓衣却畏烫至极,哪怕明知此刻的烧灼感只是幻觉,烙印在神魂深处的剧痛已然复苏,化作比惊弓之鸟更可悲的本能。

“火神悲日曲,你怎么敢?”

数息之间,他已汗透重衣,浑身力气都自残破的经脉中被活活抽空了,按在地上的五指甚至开始痉挛。

果然是灾星。

此刻再阻止单烽,已来不及了。

这一支曲子如怨春凋一般,引动了影子的狂性,半空中所有的乱影都腾起明亮的赤色,仿佛被烧灼到极限的窑炉一般,在不断被压缩凝实的同时,发出了恐怖的炸炉声

血肉泡影触发在即。

影子还在为此惊痛若狂,可他已凭着这双手,有了击碎梦魇的力量。

谢泓衣面色已如盛极而败的桃花一般,再也盖不住冰白的底色,目中却寒芒闪动,双臂疾抬,大袖倒翻间,左右手肘的风生墨骨环同时爆发出刺目的辉光。

这对银钏是观中尊者灵骨所制,尊者已登仙,上有尊者讳,这也就意味着,其中蕴含着堪当尸位神一击的力量。

一股极为磅礴的风灵根本源之力,自银钏灌入他衰败的经脉中,立时引发了一声细微的脆响。

红线另一头的单烽当即捕捉到了这一声异动,仿佛自犼体的混沌中惊醒过来,喝道:“谢泓衣,你在做什么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