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单烽执意敲奏火神曲一般,红线微弱的羁绊从来难以更改二人的意志。封锁经脉的琉璃针就在谢泓衣强行以灵力冲灌的一瞬间,节节爆裂开来,寒毒飞快弥漫,却已经足够了。
他今夜唯有一次出手的时候,一击毙敌的时机如电光一闪,正是此时。
有了方才的指引,每一条手臂舞动的轨迹,都在他心中浮现。
五指凭空引弦,漫天风箭就此在指下成型,无尽晶莹凌厉的气流,撼得整座楼摇荡如海潮,每一道风箭都裹挟着洞穿夜幕的嘶鸣声,在离弦的一刹那,直射昆仑奴百臂而去!
百臂上的金环在同一瞬间崩裂,风箭贯通的伤口中鲜血狂涌,却被困在往复流转的气流中无法喷射而出,反而化作无数枚猩红的箭镞,将百臂钉死在楼中。
尸位神一事由他而起,自然由他而终。今以鬼神之力,化作荫蔽满楼的擎天伞。
血肉泡影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分毫不差地自楼顶倾盖而下。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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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某人的五音不全都是舫里教得好~
第五十九章 月下独弈天为枰
至此,他所布下的棋路便如连珠般迸发。
被强行摄来的人影最为轻盈,一经释放,便向四面八方的肉身呼啸而去,一时楼中惊呼声四起,都是刚刚还魂的修士。
第一着,还影于形。
众人无暇自顾,惊骇的目光直直望向楼顶无数由亭台楼阁刀枪剑戟淬炼而成的凝实黑影,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轰击在百臂间。
磨勒遮天蔽日的百臂,便在影潮呼啸间,奇异地拉长了,它的肉身固然有金石之坚,却也抵不过一城之力的源源不断地熔铸终在片刻之后,腾出股股尘烟。
第二着,斥鬼为影!
这一尊体若小山的影鬼,在尘灰中骤然模糊,一张系着红绳的昆仑奴皮影飘然飞舞。
冥冥中的某处,迸发出一声响亮的裂瓷声。分身被毁,应天喜闻菩萨必将受创,且不论伤势轻重,这一着敲山震虎,终于令尸位神的本体再难遁形。
越来越浓稠的红雾,笼罩在夜空中,菩萨六目在天陲浮现,眼珠齐齐向谢泓衣下指,一瞬间绽出无尽愤恚相,座下万鬼齐啸叫,正是尸位神大开杀戒的征兆。
“罢了,罢了,尔等既然不愿做宾客,今夜便以满城作血食罢!”
谢泓衣面色虽煞白,却泛起一缕极淡的冷笑:“血食?你连人间一炷香都不配受。”
棋开两路,一路问鬼神,一路问苍生。
他诱使昆仑奴不断抽取尸位神的神力,便是为了玉石俱焚。禁术的威势被这一把巨伞层层滤过了,余威虽烈,却足够修士们支起防御法阵,闯出一条生路。
各色术法灵光大作,尸位神高悬,血肉泡影的最后一轮冲击已至。
云韶楼早已不堪重负,此刻更是爆发出一声铜钟般的悲鸣,支撑楼体的八根巨柱齐齐崩裂,如此大厦将倾之际,楼中的一切都如同飞旋的刀剑般,向众人倾泻而下。
“楼要塌了,快跑!”
“小心飞檐,前头还有地裂,结土石阵”
“师弟!我师弟还在楼里”
“别回头看了,危险!”
谢泓衣手背向外一拂,楼中涌起一阵清风,将众人向门窗逐去。
清风无情,须臾消散。
他这具身体如败絮一般,由银钏强行灌入体内的风灵力源源不断地流失,转眼就散尽了。尊者所赐已是梦幻泡影,真正属于他的,唯有一袭孤影,和那由千刀万剐中得来的力量。
数轮血肉泡影施展后,影子狂性大减,再不至于撕裂肉身了。收回影子的时机终于成熟,只除了他手腕上,那一缕刺目的红线。
单烽狂乱的心跳声,正由红线彼端涌来。
和方才的鼓声相比,这声音又是另一种难言的煎熬了。谢泓衣双眉紧蹙,循声抬头,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单烽的身影,楼中又是一暗。
八根断裂的巨柱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驱使,向他轰然倒下!劲气才一迫面,他已喷出一口血来,那血中都是细密的冰晶,显然五脏六腑正因寒毒飞快凝结。
雪练对他恨之入骨,尸位神更是一心除他而后快,就连一线之隔的单烽,那心音里涌动的也是烈火般的恨与
心音近在咫尺。
一道身影向他疾扑过来,犼体暴烈的金光笼罩了他,让他一瞬间如同置身火海之中。
雷鸣般的心跳声。
轰隆隆!
八根巨柱,轰击在单烽脊背上,却像是被沉默的山岳横截了,没有半点儿震荡到谢泓衣的身上。单烽瞳孔紧缩,无暇看他,半侧过去的颌骨紧绷出凌厉的直线,那是一个习惯性的咬牙的动作,亦是发怒的前兆
咔嚓。
雪凝珠迸碎齿间,单烽反手一挥,烽夜刀一闪,已将那八根巨柱重又扫回了原位。巨柱已裂,此举不过粉饰太平,却也强行延缓了云韶楼成片垮塌的速度。
“鬼菩萨,”犼体之下,单烽以一种迟缓到生冷的语调道,“你急着拆楼,想跑?”
应天喜闻菩萨居高临下,怨极而笑,面目皆被阴冷的红雾所掩盖:“漫世间痴男怨女……哈哈,有趣,有趣!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关你屁事。”单烽道。
他虽是以身相护,左手却死死钳制着谢泓衣肩侧,手臂肌肉悍然贲突,在蒸腾的体温下,更如烙铁一般。
那一瞬间的皮肤相贴立时唤起了谢泓衣记忆中最晦暗的回忆,和烙印在身体深处可耻的本能。他浑身剧震,竟生生自单烽虎口下挣出了半寸,却被后者反手抓住银钏,再一次拖回犼体那火海般的光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