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真火已封?烽夜刀,废铁罢了,是该好好见识见识晚辈的剑诀!”

少阳剑诀起势。

剑影照面,昊阳东升!

这一剑来得有如晨曦灿烂,面前的气流霎时间扭曲,羲和舫功法至为阳刚霸道,薛云未必修习到家,却也足以使玄铁车厢化作铁水般的金红,连带着车轮外的伏虎齿也冒出了骇人的白烟。

即便如此,这足以熔金烁铁的一剑,却生生被截停在了方寸之间。

单烽两指夹住剑身,竟还当真看了一眼:“见识过了,勉强烹饭解剑!”

他手腕一振,那一股汹涌的劲力沿着剑脊直扑回去,足以使人五指俱断,薛云果然大叫一声,剑柄脱手,却柔软得像是炉中的剑胚,猛然向地面反折过去,淌落了一串火星!

少阳真火随心而动,那一串火星霎时间沿着车厢蔓延开来,将二人合围在火笼之中。

敢在拥关雪过境时动用真火,也实在是不要命了。雪幕中黑影厉声嘶鸣,数不清青紫的猿面在烈焰中闪动,却因泥潭阵的阻隔,不若以往迅捷,反而如无数青黑肥硕的油蛙一般,密密麻麻地由伏虎齿向车厢泅渡,被烧得层层爆裂。

泥潭金索同为一体,如此异变自然引来了前车的动荡,领队的号令几近声嘶力竭:“有人引动雪鬼!断金索,弃尾车,避免火势蔓延!”

此令一下,金索哐当断开,单烽所在的尾车顿成弃子。失去阵法的佑庇后,雪鬼一时若狂,扑击声如群蜂过境,即便以铁云车之坚,溃破也在瞬息之间。

单烽道:“自寻死路。”

“我偏要寻死!雪凝珠的事,和我毫不相干,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想活命就滚下车去,否则雪鬼分尸”

单烽截断了他的话锋:“拥关雪后有什么?”

薛云瞳孔猛地一缩。

“你已夺得了铁云车,又一身披挂御寒的法器,足以冲进风眼里了。我听说,天象异变背后,常有秘境孕生,可你为何如此笃定,仿佛曾经来过?”

“你这是在审我?”薛云怒极反笑,“你有什么资格审我?论戕害同门,谁能比得过你?小师叔,你也该夹着尾巴做人了,当年对影自怜的那一场笑话”

对影自怜这四个字一出,无疑是触及了某种禁忌。单烽颊边硬邦邦地顶起了一块,紧接着便是一声瘆人的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嚼碎了。

薛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中掠过一丝惊疑,却已经太迟了。这一次的劲风来得毫无声息,是从他腰腹内部爆发出来的,窄窄一线,把他隔断成了两半,那种冷冷的洞彻感实在太过诡异,像是切入两眼间的一面镜子

他眼中终于倒映出了那一段寒芒!

镜刀自他丹田中抽出,明晃晃不沾半点血色。只是在抽刀的瞬间,车厢外的火笼便猛然回流成一条灰溜溜的火蛇,缩回了他腹中,薛云如遭重击,反手按住丹田,跌坐在地。

这种灰败里带着畏服的意味,犹如斗败的雄鸡,亦是羲和弟子的惯例,真火间彼此压制,败者缩回丹田间,便有粗鄙者称之为缩卵。

但此时此刻,他的丹田中一片漆黑,唯余一片熄灭后的灰烬。

他的真火消失了……怎么可能?

“你做了什么!”

“闭嘴,”单烽道,侧首啐了一口,皆是些晶亮的碎屑,“再用真火,老子骟了你。”

他脸上戾气横生,眉骨不耐地下压,整个人都仿佛刚从熔炉里钳出来的一段残铁,触到哪里哪里流火,哪里有方才那点儿沉着

薛云聪明地不再与他对视,目光扫在地面,便捕捉到了症结所在。

那散落在地的,分明就是雪凝珠的残片。单烽始终含在口中,借以压制着什么,直到在刚刚那一刹那,被生生咬碎在了齿间!

对影自怜。

单烽的一生之耻。羲和舫最年轻,也最前途无量的一位首座,就这么毁于一道轻飘飘的影子,甚至无颜见舫主,只能终年辗转漂泊于雪原上。

薛云对这一段往事只有一点道听途说来的印象,这才脱口而出。这四个字,真有切齿之恨吗?

他好像触及了什么了不得的禁忌……

与此同时,被吸引来的雪鬼依旧未散,铁云车再难支撑,迸裂出数道豁口,暴雪与雪鬼齐齐涌入。

薛云身上一轻,竟被一股巨力掷向了豁口处。

“你那支支吾吾的破事,我也懒得听了,向雪鬼去说吧!”

第四章 种前因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逼供。

雪鬼逐热而动,厉声啸叫,以千百斤的力度向他身上冲撞撕咬,每一落下便是数道锥坑,就是蛮牛的骨骼也能砸碎。

而他身上的金翎衣,虽护他免于一死,却不能卸处遍体作祟的剧痛。

“滚!滚开!”

单烽五指却如铁铸一般,将他死死填在豁口中。当下万钧风雪扑面而来,成群雪鬼扼颈掏心,以他这样的年轻气盛,败下阵来不过瞬息。

“行了行了!是,我是故意跌进冰潭里的,只不过是想溜出来破障,跟雪凝珠的事没有半点关系!”

“破障?为何不禀明宗门?”

“不成!”薛云脱口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是情障,我在太初秘境历练的时候,被……被采补了。”

这话一出,他便觉单烽手劲一松,颇有兴味索然之意。双方各怀要事,迫切之中,倒也令他那段往事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太初秘境向来行踪莫定,阵内鸿蒙云气阴柔绵密,五步一诡阵,十步一变幻,那年偏巧出现在羲和舫后山。

天下灵气稀薄,年轻弟子的修为迟迟不得寸进,好不容易有秘境现世,谁能放过这样的机遇?只是太初秘境阴柔诡谲的路数与羲和功法并不相合,为免弟子走火入魔,舫内设了禁令,寻常弟子寸步不许入内,直到其自然消散。

薛云胆大包天,带十来个少阳剑庐弟子瞒过师尊,擅闯禁阵,才刚昏头昏脑地冲撞了百来步,便都走散了。他仗剑深入,却意外撞破了魔门雪练弟子的行踪。

雪练与羲和舫乃是不死不休的宿仇,他一路穷追猛打,眼看就能毙敌,却遭了暗算一支雪藤沿伤口钻进了灵脉里,真元霎时间狂涌而出,虚弱感来得如此迅猛,等他发觉异常时,已经来不及了,浑身上下,唯有双眼还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