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呢?”
“去捉拿时,已然自尽了。”
绮年烦躁地一拍几案:“胭脂与她有何关系?”
立春苦笑道:“如今五城兵马司怀疑,胭脂久在凌波楼以歌舞为名,暗地里打探消息传与西北……”
绮年微微抽了口气:“那就是要查到世子了。”胭脂确实在收集消息,但不是为了羯奴,是为了赵燕恒。
立春垂下眼睛低声道:“幸好她死了……”
如鹂不是很明白这里头的事,只想到一点:“她死了,世子妃又要担罪名,说都说不清!她不是奸细为何要死?”
胭脂为什么要死,这也是绮年想知道的。如今要想的事情实在太多:“绣娘未必就是羯奴的细作,只怕是永顺伯的人。”
立春沉声道:“小的也这般想的。五城兵马司是郑琨主事,这事也牵扯郑家在内。小的尚未想通,为何郑家与永顺伯突然发难?”
白露插嘴道:“必是世子去渝州的事……” 猛然想起房中还有绮年的丫鬟,她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绮年扫了一眼自己的四个丫鬟,想想如鸳如鹂是自己最贴身的,珊瑚和菱花却是后头来的,有些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便道:“菱花去外头瞧瞧丹园那边有没有动静,珊瑚去小厨房备些茶水点心来。立春在外头跑了半天,想也饿了。”
菱花答应着跟珊瑚一起退了出去。在屋里还没觉什么,一出了屋外,阳光下竟见珊瑚额角满是细密的汗珠,不由吃了一惊:“姐姐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珊瑚摇了摇头。菱花担忧地伸手扶她,觉得她手心也是湿冷一片,不知出了多少汗。顿时吓坏了:“姐姐你快去屋里坐着,我去跟世子妃说给你请大夫!”
珊瑚一把拉住她,哑着嗓子道:“不,不要去!我无妨的。”
菱花哪里相信:“姐姐你坐着……”
珊瑚死拉着她不放:“当真我无妨的。我,我是怕世子妃……”
“世子妃怎么了?”
珊瑚深吸了口气才把话说出来:“我怕世子妃被休弃还是好的,若不休弃,说不定就要……”她毕竟年纪大些,跟在颜氏身边,听说有些人家为了女眷不出去抛头露面上公堂,便在家中处置了事。
“那姐姐刚才怎么不说?”菱花一听就急了,“ 我去告诉世子妃!若不提防着,怕到时真着了道儿!”转身便跑了。
珊瑚靠在墙上一阵茫然。从前在松鹤堂当差当得好好的,被指到蜀素阁去。 后来表姑娘得罪了老太太,在吴家也存不住身,只得跟着嫁到郡王府来。原指望着在郡王府平安度日,将来求世子妃指配一个殷实人家。
怎想世子妃与郡王妃不睦,郡王府里也是明争暗斗,比之吴家更为艰难。如今更到了性命都不保的程度。若是世子妃被处置了,自己这个陪嫁的大丫鬟又会是个什么下场?不必想也知道,定是被灭口了。
珊瑚越想越害怕,便悄悄走到窗下偷听里头说话。
菱花气喘吁吁地将珊瑚的话说了,立时引来屋中一片沉默。 如鹂先怒了:“难怪三少爷会阻拦王妃,料着也不是什么好人! 世子妃究竟碍了他们什么,怎么就要置于死地呢?”
立夏难得地开口:“王妃和三少爷做什么也该是冲着世子来的,不该特意与世子妃为难才是。珊瑚姑娘也是猜测,按理不应如此……”
绮年心里忽然一动,想到了一个人:“阮语……” 莫非阮语说出了她知道、郑贵妃杀害皇长子生母的事?倘若那样……
“只怕这事真是冲着我来的……”绮年慢慢在椅子上坐下,“胭脂入京是在世子动身去渝州之先。”那时候谁知道赵燕恒要去渝州?
“胭脂找绣娘入府也在世子刚去渝州之时。世子那边刚刚引起永顺伯的怀疑,胭脂这边就动手了,永顺伯的消息再快也不致如此。” 这件事只能是郑家干的。 郑家如果想让她死,只能是为了灭口。毕竟她与郑家并无直接利益冲突。
如鹂一听就急了:“世子妃去找皇长子妃吧,求皇长子帮忙!”
“万万不能。” 立春立刻抬头,接到如鹂等人的怒目而视,声音微微低了下去,“世子与皇长子可以投契,却不能深交。皇子结交外臣乃是大忌。
世子十数年韬光养晦才不引人注目,若皇长子牵扯进来,深究下去必定查出世子与皇长子的关系。到那时皇上就要猜忌皇长子了。若皇长子不得东宫之位,世子也危矣。世子妃不但不能求皇长子帮忙,连茂源金铺的人手也不可多用。 那里有一半是皇长子的人。”
绮年心里微微一凉,看着立春道:“你如今有多少人可用?”
立春低着头:“世子手中并无多少人手,除了我们几人,京城之内也不过有四五人罢了。显国公府有些人手,如今都归皇长子所用,不能再惊动了。” 金国秀做了皇长子妃,金家的人手自然就是皇长子一派,若是动用跟动用皇长子的人也没什么两样。
“加上王府的侍卫,三日之内可能查明此事?”
立春踌躇片刻:“不敢相瞒世子妃,小人此时实无把握。事涉西北边关军事,是无人敢轻轻放过的。王府侍卫是不少,大都不是世子心腹,不能与他们多说,使用起来自不能得心应手。”
如鹂怒道:“这是什么话!这也不能用那也不能用,难道眼看着世子妃被人活活逼死吗?”
立春仍低头道:“世子临行前吩咐,叫小人务必护得世子妃周全。 倘若王爷真要处置世子妃,小人拼了性命也要护着世子妃离开王府。世子在外头有私置的庄子,万不得已小人护着世子妃去庄子上住着,等世子回来”
“等世子回来,我还能回来么?”绮年缓缓地问道,“无人知道的庄子,世子妃悄无声息消失数日,等世子回来我如何自白?”她心里有些冰凉的感觉。 “皇长子不受牵连世子便无恙,你们到底是世子的心腹。” 首先顾的是世子的前程,她这个世子妃只有陪嫁过来的丫鬟才会真正心急。
如鹂又气又急,大声道:“谁要害世子妃先打死我!你们这样对待世子妃,将来世子回来……”
绮年摆手止住她的话,立夏忽然抬头道:“世子临行时嘱咐、务必护得世子妃周全,世子妃不能离开王府。若王爷要做什么,小人可带世子所有心腹在节气居守卫,等到世子回来便好。”
立春张了张嘴想说、如此一来世子在王府中所有的心腹就会暴露无遗,跟郡王也会翻脸。想到赵燕恒临行的嘱咐,他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低头道:“立夏所言甚是。 请世子妃恕罪,小人只能如此了。”
窗户外头,珊瑚听得心惊胆战,木头人一样挪着脚步悄悄退了去。一路进了小厨房,吩咐婆子熬些粥汤,自己看着灶下的火苗发呆。即使世子妃不死,跟郡王爷彻底翻了脸,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世子妃有世子的宠爱,自己这些丫鬟有什么?若是如鸳如鹂那样的心腹还好,自己是后头来的,连说到秘密之事都要被打发出去的……
“珊瑚姐姐?”有人从门外走进来,“姐姐的脸色好生难看,可是身子不适?”
珊瑚抬头一怔,忙站起来:“采芝姑娘怎到小厨房来了?”
采芝轻轻叹了口气:“香药病得越发重了,我想给她熬些汤喝。”
上回小蝶的事绮年并没处置香药。 小蝶是指着香药的病才能出节气居的,而香药根本就是装病。 小蝶被打死,香药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当初她在院子里被罚跪一夜、着了风寒未曾断根,加以心中熬煎恐惧,这病竟一日重似一日。前些天绮年请了大夫来给她诊脉,这些日子却无人顾得上她了。
“哦。”珊瑚心里装着事随口道,“我也正在熬汤,待汤好了,采芝姑娘端一半去便是。”
采芝应了一声,打量珊瑚的神色小心道:“这些日子听着正院里似是乱糟糟的,不知婢妾能帮到世子妃之处?”
珊瑚随口敷衍几句,采芝也就不再多说。 都盯着炉子上的汤发起呆来。
此时节气堂正屋里却是一片死寂。 如鹂像看仇人一样盯着立春和白露等人,绮年却是出神。半晌才缓缓道:“立春,世子此次去渝州,究竟是不是皇上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