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和人说过话，措辞会变得混乱，也会忘记几个音节的表达。]泽风道，[话说得多了，也就慢慢想起来了。]

“这样吗……”宁昭怔愣了下，又问，“可是阿风好像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很自然？”

餐厅低缓悠扬的管弦音乐中，泽风用着银筷慢条斯理地吃着软糕，仿佛在用刀叉进食五星级餐厅的珍馐，待咽下最后一口，放下手中的筷，才回道:[阿嫲和阿姐陪着他说话。]

宁昭的手指绻紧，指尖抵着掌心，传来钝钝的轻微疼意。

“那，你如果想找人说话，可以找我的……”宁昭鼓起勇气道，黑眸依旧藏着一丝怯意。

泽风注视着宁昭，如覆薄冰的眼眸浮起柔和无奈的笑意，唤了昭昭。

“啊？”宁昭下意识应道。

[昭昭是在可怜我吗？]

宁昭卡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手被对面伸来的玉石般冰冷手指轻轻覆住，体温传递，将那微冷的手指也染上一丝温热，泽风探身倾来，声音低低道:[那再多可怜我一点吧。]

接近的距离下，宁昭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容颜，倏地发觉泽风淡红的唇上显着一点灼伤般的焦黑色。

“你的唇……”宁昭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抓住泽风的手掌翻过，掰开手指，发现刚执银筷的指间也有淡淡的烫伤痕迹。

“你是傻的吗，”宁昭心中涌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你自己明明知道不能碰的吧！为什么还要……”

泽风反手握住宁昭，声音很低道：[只是一点小伤，别担心。]

“谁担心你了！”宁昭恼道，就想挣回自己的手，“你自己都不在意自己，我怎么可以在意！”

握住宁昭的手却执意不肯放开，泽风眼眸低垂，含着笑意，道:[我不是不在意自己，只是更在意昭昭想让我尝试的这些。我已经许久未尝过这些餐点，甚至忘了是什么滋味了，想试试。]

宁昭脸上的怒气微微融化，道：“好吧，那你等一下。”他举了手唤来侍应生，在侍应生奇怪的目光中要求再拿来一双木筷。

“是不是笨！”宁昭做出很凶的样子，教训他道，“让服务员再拿一双不是银制的筷子不就好了吗？”

[嗯，昭昭好聪明。]泽风唇角勾着极浅的弧度，点头应道，注视着宁昭像在看家里挥舞粉红色肉垫不满地喵喵叫的小猫咪，眸中蕴着的缱绻笑意几乎就要溢出。

反倒是宁昭被看得生出几分难为情，脸上升起烫灼热意，别开了视线，将桌上的餐点往泽风面前推了推，道：“冷了就不好吃了，快尝尝。”又反思自己催人吃自己剩余的早点是不是有些不礼貌，泽风放开了覆住宁昭的手，神色自若地拿起木筷，将面前餐点一一送入口中。

“怎么样？”宁昭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腐皮卷最好吃！这些是不是不够你吃，要不让服务员把菜单拿过来，我们再点一些？”

泽风放了筷，道:[腐皮卷确实还不错。不用再点了，我想把其他份额的尝试先留着，以后慢慢陪昭昭吃。]

宁昭呆了呆，雪白脸颊浮起浅淡红晕，小声抗议道：“我还没同意呢。”

[不行吗？]

泽风正襟危坐，面容冷淡，线条凌厉，西装革履一派沉稳，语气却带着被拒绝的微微失落，宁昭的心跳莫名地加快几分，哼哼唧唧道：“我也没说不行……”

正说着话，旁边的窗户却传来嘟嘟声响，宁昭循声望去，与秃鹫闪烁精光的黑豆眼两相对视，不由低呼一声。

十二楼的高度上，秃鹫悬停着玻璃窗外，直勾勾盯着对面的泽风，发出一声凄厉叫喊。

“它能看到你？”宁昭被吓了一跳，“它在做什么？”

泽风依旧稳坐，没有给窗外动静分去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平静道:[它在嘲笑我。]

尖利的叫声中混着羽翼扇动扑打窗户的声响，宁昭听不懂，只觉不安，越来越多的客人听到动静朝这边投来视线，远处更有服务员急步走来，想要探清发生了什么。

“走吧，”宁昭一把握住泽风的手，“我们回去了。”

泽风脸上闪过一丝怔愣，而后顺从地随着宁昭的力道站起，下身是模糊黑影，如同一团雾气跟着宁昭飘走，走到一处角落时，泽风主动放开了宁昭，道:[昭昭先去玩吧。]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宁昭仰起脸，瞪圆的眸子是明晃晃的惊愕。

[岸上对我来说，太干燥了，我需要回海水里待一段时间，]泽风声音很轻，[昭昭会想我，来海边找我吗？]又伸手抚住宁昭的脸，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宁昭软软的脸颊，眼神微黯，又道：[不来也没关系，我也会来找昭昭的。]

“我又没说不来，”宁昭别扭道，“是朋友的话，当然会互相想念，我也会想来找你一起玩的。”

泽风轻笑了一声，带着淡淡宠溺，俯了身，微凉的薄唇如同一片轻盈的雪花落在宁昭的唇上。

[我希冀的，是昭昭的另一种想念。]

话音落下，面前的身形渐渐隐没。

宁昭傻愣愣地站在角落，手指摸着自己的唇，好似还能感受到那个吻落下时极轻的触感，耳根微红，抱怨道：“什么嘛，怎么都不给过渡的阶段……”

听老人讲述数百年前神明的过往，祭司提出帮助神明重回人身的方式

走到前台时，宁昭便想起海滩上的那位老人，去和人换了现金，再次来到了昨天那片海域，高高挂起的灯笼纸雕尽数被摘取，只剩一根根光秃秃的木柱长杆，以长绳围拢着画着阵法的空祭台，禁止游客接近。

约是因着没有祭祀，游客数量锐减，只有三三两两零散人群在桃粉沙滩上嬉戏打闹，捡着贝壳踩着水。

宁昭一路寻着，却没见到昨日摆摊贩椰的老者，肩头被一拍，回头一看，少女笑着问道:“你在找什么呀？”

是昨日那群祭祀典礼上簇着他举红纱的一个，此刻身着常服，言笑晏晏。

宁昭道:“我想找在这里卖椰子的摊主，昨天拿了椰子，还没给钱。”

少女恍然道:“你找老祖宗呀，我今天放假，正闲着，我带你去他住的地方看看吧。”便领着宁昭走过沙滩，穿过一小片椰子林，直到视线不远处出现一片参差不齐的低矮小渔村。

“那是村落最开始聚居的地方，不过在沙滩被开发为旅游区后，很多人都在度假区买了房搬走了，方便做游客的生意，只有少部分上了年纪的村民守着以前的房子不想离开，老祖宗也是这样。”

少女一边解释着，一边领着宁昭到了一间破破烂烂似随时可能倒塌的小屋前，敲了敲门，唤了声。

宁昭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院子狭窄，最中间放着一排排木架上，晾晒着一串接一串的银色鱼干，随着海风而摇摆晃动，送来挥之不去的鱼腥味，圆滚滚的椰子在墙角堆成小山，被着一块色彩斑斓的织毯随意搭着，正是老人摆摊时放最底下垫青椰的花色毯子。

又听得嘎吱一声门推开的声响，宁昭循声望去。

佝偻老人抬起视线，径直掠过门口的少女，注视着后面的宁昭，声音粗噶:“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