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想笑,忍住了,当没听见,被着阿姐引到餐桌前坐下,阿嫲头发银白,慈眉善目,看起来和蔼可亲,笑呵呵地递来银筷和碗。

宁昭接过碗筷,乖巧道:“谢谢阿嫲。”

阿嫲应了声,说话轻轻慢慢的:“家里人少,就我们几个,也不兴什么规矩,别拘束,阿风若是欺负你了,尽管和我们说。”

“我哪有欺负昭昭,”阿风叫屈道,又扯了扯宁昭的衣角,眼睛像小狗似的晶晶亮,“昭昭你说,我是不是可听你的话了。”

宁昭的脸慢慢红了,对着阿嫲磕磕绊绊道:“是,阿风他、他没有欺负我,很听我的话。”

“好啦,快坐下来了,”阿姐打着圆场,“粥该冷了,快吃快吃。”

桌上摆着简单小菜和虾仁清粥,人皆坐下吃了起来,如同每一个平凡且温馨的家庭,喝着粥闲聊着,话题跳跃,有说昨天新婚酒宴上哪个亲戚喝得失了态躺地上根本拉不起来,有说谁谁家前几日赶海捞到了什么新奇海鱼,有说今日放晴天气好,出海合适。

虾仁肥美清甜,入口生津,宁昭喝着粥,注视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心中却总有种淡淡的违和感,忍不住瞟向周围,想找什么。

阿风很快发现了宁昭的心不在焉,餐桌底下碰了碰宁昭的手,低声问:“怎么啦?”阿姐和阿嫲也注意到了这边,停了说话,看了过来。

宁昭犹豫了下,问:“阿风,你现在多大了呀?”

“昭昭忘了?阿风过了年就二十啦,”阿姐脆生生接话道,“他十八岁那年随村人出海,祭司见我和阿嫲孤母寡女,带着村民抓了我送去海上献给所谓的神明,阿风十九岁那年出海制住了八爪怪,救了你回来,转眼间,竟过去这么久了。”

阿姐又忍不住道:“昭昭皮肤滑得像牛乳似的,定是家里娇养的宝贝,可惜海面茫茫,与家人重聚的机会太小了,阿风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才遇到昭昭。”

阿风翘了唇,少年清俊的眉眼上写满得意。

宁昭愣了愣,问:“阿姐被送去海上,怎么活下来的呢?”

“我运气好,飘到了一个小岛上,靠着椰子野果活了下来,后来碰到了村里的渔船回来的。”

宁昭又追问:“那是不是自此以后就没了献祭活动了?”

“是呀,没了八爪怪兴风作浪,各家各户再也不用让自家的女儿闭门不出,回到了以前的正常生活,”阿姐笑着,“后来发现八爪怪其实是被祭司以阵法召唤出来的,祭司以女孩为代价想与八爪怪换取不死不灭的神力,被愤怒的村民们驱赶出去了。”

“不死不灭……?”宁昭愕然道,一个莫名的猜想在脑海里闪过,“你们说的祭司,是……肩上有一只秃鹫的老人吗?”

“是他,那只秃鹫听说也被赋予了一点神力,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和祭司一样,古怪得很。”阿风回道,以手背碰了碰宁昭的额头,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明晃晃的担忧,“昭昭不舒服吗,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突然问起了他们?”

宁昭张了张唇,却被冰冷的手指贴住。

“嘘。”耳边冷风吹拂,响起泽风低沉的声音,“昭昭不能再问下去了,他起疑心了。”

四周雾气渐起,面前的阿风眼神恍惚了一下,下意识倾身过来想抓住宁昭的手,却被瞬间涌来的白雾飞快地挡住,掩去眼前的一切景象。

“我后悔了,”泽风现了身,眸色晦暗复杂,手臂紧紧抱住宁昭的腰,冰冷的脸贴着怀里人柔软的脸颊,明明是略显强硬的姿态,却显出几分害怕被抛弃般的落寞,“不该答应昭昭,让我们同时见你。”

宁昭侧头望去,问:“为什么?”

泽风低眸注视着宁昭,见宁昭一定要听到答案的执拗模样,轻叹了口气,道:“阿风的梦要是醒了,便不会存在了。况且,昭昭更喜欢阿风一些,不是吗?更愿意骗他。”

“阿风的梦,是阿姐和阿嫲好好的,陪在他身边……”宁昭喃喃问,“那阿风他的存在,是泽风你的梦吗?”

在餐厅与神明共进梦中的早点,离别轻吻纠正关系的界定

问句落下,眨眼之间,视线所及的浮动白雾缓慢消散。

宁昭茫茫然地坐在床上,望了望周围,是眼熟的酒店房间装饰,窗边白纱窗帘飘扬,随着微风送来海洋独有的咸涩腥味,房间空旷宽阔,光线明亮,却显出一丝少了人声的冷清。

“泽风?”宁昭唤了声,语带疑惑。

[该吃饭了。]空气里传来泽风的声音,[梦里的粥,填不满肚子的饥饿。]

床头柜的电子闹铃,数字跳到了整齐的十二点整,应和似的,宁昭肚里响起咕叽抗议声响。

“可是我还没有问完,”宁昭不满道,“你是被戳穿了所以不想让我继续问下去吧。”

安静的房间里没有回音,宁昭哼了声,起了床,简单洗漱后去往楼下餐厅吃饭,对着菜单目录上琳琅满目花里胡哨的名字出了会儿神,转头问服务员:“请问有虾仁粥吗?”

服务员愣了下,道:“有的。”

“那要一份虾仁粥,蟹子烧麦,腐皮卷,”宁昭合了菜单,一边回想着和阿风一起吃饭时看到的早点,一边比划着,“唔,还有一个切得方方正正的,偏金黄色,里面有像白色杏仁片片一样的东西,咬起来外面很糯,里面脆脆甜甜的,很好吃……”

“您说的应该是焦糖马蹄糕吧,”服务员笑道,“这个可受小朋友喜欢了,逢年过节,家常便饭,家里老人都要做这个哄小孩,我姥姥也是,我现在长大了没那么爱吃甜了,姥姥听到我要回去,还要一大早起来做这个招待我。那您稍等,我去厨房说一声。”

不多时,餐点一盘盘端上来,宁昭面前的单人小圆桌迅速被满满当当地占完了。

“您好,您的菜已经上齐了。”服务员勾完单子上的最后一道菜,又看看只有一个人的宁昭,贴心问,“您是一个人吃吗?如果没吃完的话,可以叫我们打包哦,餐厅提供免费的打包服务。”

“不用的,”宁昭拿起筷子,语气里是满满自信,“放心,我一个人可以吃完!”

半小时后,面前的餐桌上还剩下近乎一半的量,宁昭双眼放空,摊在椅子上,惨白灵魂从嘴里飘出,道:“吃不下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看起来一点都不多!

宁昭摸着鼓起来的小肚子,环顾了眼周围,餐厅人少,零落分散,都离这边僻静角落很远,宁昭坐起来,对着对面的空椅子哼哼唧唧可怜道:“吃不完了,打包回去热过一次再吃,就不好吃了……”

空气波动几瞬,宁昭眼前一亮,对面原本空无一人的椅子出现了模糊的身影,一个服务员正巧走来,走过黑影旁边,面带微笑来到宁昭身旁替他续上杯中的茶水,而后离开。

“只有我能看到你吗?”

模糊不清的黑影渐渐显露身形,露出俊美无俦的面孔,眸色深沉如墨,神色疏离冰冷,约是为了迎合餐厅的氛围,换了身现代装束,宽阔肩膀撑起黑色正装,更显出岁月沉淀的沉稳气质来,对着宁昭的问题轻嗯了声。

泽风低头扫了眼桌上餐点,还剩两个蟹子烧麦,一个腐皮卷,四片焦糖马蹄糕,拾起筷子,夹了片金黄色的软糕,送入口中。

宁昭拧着眉,有些苦恼地小声道:“明明糕点就长这样,但没有在你家吃到的好吃,餐厅做得好油,还有点过分甜了,吃了两片就腻了……”

泽风解释道:[阿嫲习惯在马蹄糕里放椰汁,会更清爽一些,她不大能吃甜,糖量也只放一半。]又顿了顿道:[我会做,你若是喜欢,我做给你吃。]

宁昭弯了眸,点头如捣蒜,生怕人反悔似的:“好哦好哦。”又睁了圆溜溜的眸子,发出疑问:“你说话好像变顺畅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