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 / 1)

越风清脸上?的神色终于变了几分?,他沉下眉眼,凌厉的眼神望向李有成。

“何意?”

“阿呀呀,险些忘了,越公子可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李有成脸上?的讥笑肿了几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莽汉更是竖起眉毛,忍不住道:“头儿,与这种人多嘴什么?要我看,一刀砍了岂不方?便!也让他那个?爹尝尝妻离子散的滋味!”说?着,便晃了晃手中寒光闪闪的双刀,作势要砍了越风清。

“跟我停下。”李有成低喝一声,语气虽然不重?,却让那莽汉脸色白了几分?,悻悻地退了回去。

李有成这才?继续转头看向越风清,却不料,正对上?一双清冽刚直的眼眸,那双眼睛像极了他那位铁面无私的父亲。

只是一个?对视,便让李有成一下子回忆起了当日?的景象。

那人用不带任何温度的情感如此?说?道“斩立诀”,轻描淡写地就夺走了他父亲的生命。所有的幸福,在一日?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都和越恒这个?狗官有关。

是越恒,杀了他引以为豪的父亲。而?现在,他抓到了越恒的独子越风清。

越风清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李有成,没有震惊,也没有畏惧,只是用陈述的口吻如此?说?道:“你?是济灵君的儿子。”

当年,樊城落了一场大雪,冰封千里,冻死无数,再加上?那一年,北狄人恰好来犯,正值年关,沉醉于团圆气氛里的樊城人谁都没有预料到这次突袭。

虽然最后,北狄人还是被?赶了出去,可是城里的粮食却被?抢走了大半。皇帝得知消息后,当机立断就派人给樊城带去了大批的粮草。可是谁也没想到,等粮食到了樊城的时候,却是连原先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那一年,樊城下了最大的一场雪,乞儿遍地走。可偏偏,县令的府邸日?日?歌舞升平,从朱红的门框里时时传来寻欢作乐的糜糜之音。

正是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那一年的樊城,是所有樊城人心底最黑暗的时光。在最劣等的环境里,人性的所有丑恶都无处遁形,饥饿让所有人变成了魔鬼。

李有成的父亲在这时站了出来,他自封为“济灵君”,声称是救济苍生的神灵,领着无辜百姓拿起手里的武器,冲进了县令的府邸,将?整个?县里的无能官员杀了个?干净,又大开粮仓,接济樊城百姓,这才?让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百姓们为了感念他的功德,甚至为他修了庙宇,日?日?感怀他的恩情,便是孩童间,也编了首朗朗上?口的儿歌,来歌颂济灵君的恩德。

当然,事情到了这里仍未结束。等此?事传进京城,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当时,也有许多人为如何判案吵得不可开交。有人说?:济灵君是正义之举,杀的是贪官污吏,当歌颂。也有人称:济灵君虽行的是正义之事,做的却是杀人的恶行,不当歌颂。两派人马争论不休,迟迟没有得出结论,最后是大理寺卿越恒对此?案下了最后的定论。

济灵君李思被?判了斩立诀,而?其他参与的主要成员,都被?判了流放之行。

当时,便有无数人提出了反对的意见,直说?济灵君此?举实乃行侠仗义,越大人未免太过不近人情。可不管旁人如何众说?纷纭,李思也仍是被?判了死刑。

渐渐的,樊城再无人敢提“济灵君”三字,连同当初供奉他的那些庙宇,也被?拆了干净。

当年这一案,越风清也在场,他亲眼见过李思。刚才?李有成那对父亲强烈的敌意,让他一下子想起了“济灵君案”,也让他一下子就觉察到了眼前这个?青年和济灵君相似的眉眼。

见自己的身份被?道破,李有成也不恼怒,只是捏着手笑了起来。

“看来,越公子的记性还不差。”

李有成缓慢站了起来,将?门打开,他的手指向门外,示意越风清往外看去。

越风清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外面都是些抱着孩子的妇孺,身上?穿着的尽是些麻布衣衫,一双双枯败的眼神只有在见到越风清时,才?变得鲜活起来,只是那份鲜活里,却尽是仇恨。

越风清忽然觉得手脚发凉,喉口有些发涩,心底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李有成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变化,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开口道:“瞧见了吗?越公子,这些女?人和孩子,都失去了丈夫和父亲,都失去了自己的家?。这些败谁所赐?”他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就连眼眸也猩红了不少。

“是你?的父亲!是你?的父亲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只能苟延残喘地藏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过着草寇的生活。”

越风清浑身一震,良久,才?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强硬地逼迫自己不依赖视线,只用那一双眼,将?眼前的人一点一点映进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过头,对着李有成,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李有成几乎被?气疯了,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被?点燃,他红着眼睛高?声道:“你?知不知道”

尖锐的声音在这一刻忽然戛然而?止。

昏暗的烛火下,一道血痕滑过少年如画的眉眼,苍白的唇瓣看上?去毫无血色,单薄的衣衫勾勒出一个?近乎消瘦的人影,仿佛风一吹,便能倒下似的。

在这一刻,所有见到越风清的人,都会这样觉得:这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可偏生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却用一双冷峻的眉眼,让李有成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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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并不觉得我父亲的决断有错。”少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他一字一顿如此?道:“若有朝一日?,我也坐上?了那个?位置,我会和我的父亲一样,做出同样的决断。”

“我为他感到骄傲。”

掷地有声的声音砸得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所有人都没想到越风清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便是李有成也没想到,在他的设想中,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初次被?绑架到了陌生的山涧,定然吓得不知所措,怎么可能会有人身处险境,还能如此?面不改色?!

甚至于,他怎么能将?当年那个?案子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李有成几乎绷不住脸上?的神色,所有的凶狠在这一刻表露无遗:“你?知道什么?”他揪起越风清的衣领,喷火的眸子紧盯着越风清。

“如果?我父亲不那么做!当年樊城就会变成一座空城!你?这种从小没吃过苦的少爷又知道什么?你?明?白饿到极致的感受是什么吗?”

“不,你?不知道。你?们这群人,拥有了一切,自然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对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人指指点点。”

“可凭什么?同样是命?难道你?们就比我们高?贵?”

“当然不。”越风清就任凭李有成这样抓着自己的衣领,头上?的血迹滑过他苍白的唇角,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细弱,却又坚定无比。

“所有人,在生死面前,都是平等的,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可是,法理不应当存情。”

越风清喘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圣人有言: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我想你?明?白其中的含义。”

“能换来天下太平的从来都是理,而?不是情。”

“若人人都凭感情处事,世间理法将?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