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来,不就是保护我的?”

“原来您这么信任我,二妈妈。”

张玉衡裹裹貂裘,淡淡道:“一码归一码,你终究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能力,我再清楚不过。”

李北寒抓过二妈妈的手,拿在手中把玩,二妈妈的手很软,很嫩,和他不一样,他手上哪哪儿都是硬茧,他把二妈妈的手举到唇边,亲了亲,笑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最爱和您一起睡觉,因为您身上总有股香味儿,闻见那味儿,我就睡的很好。”

张玉衡顺势抚摸他的脸颊,说:“北寒,你当知道,二妈妈从来把你当自己的儿子看待,你看府里这么多少爷小姐,二妈妈哪儿这么待过他们?你不能仗着蛮力,欺负二妈妈,嗯?”

他在打感情牌,期盼李北寒能看在往日的母子情分上,不再对他做荒唐的事儿。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教他看透了,北寒知道他把他当男人看,可那不过是“想”,永远不能付诸行动,否则将招致天大的灾难。

李北寒不以为然道:“二妈妈,您言不由衷罢,我看我‘欺负’您,您喜欢的很啊。”

张玉衡见他听不进自己的话,心里叹口气,觉得进退维谷,他和李长川之间的“合作”岌岌可危,还没想出对策,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儿,如今李北寒又来横插一杠,他情知李北寒不过只想和自己做耍,或许因为他的身份觉得刺激,或许是看他的身子好玩儿,他哪儿知道他有多难。

事已至此……也只好先敷衍他,不教旁人知道,想也不会出事。

张玉衡放软声音,悄声道:“北寒,二妈妈喜不喜欢,都不打紧,可你得想一想,倘教外人知晓你我的事儿,二妈妈还怎么活得下去?你将来又要如何在奉天立足?”

李北寒道:“二妈妈,您又操心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张玉衡收回手,对他的盛气感到无可奈何。

北寒和他不同,不知谨慎为何物,做什么事儿都底气十足,不知道什么叫收敛,什么叫害怕,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寒光湛然,锋芒四射。

张玉衡喜欢他这样儿,黑暗中的飞蛾总会教炽热的火吸引,他倘不是飞蛾,又怎会这样疼爱他?可他不想燃烧自己落的灰烬下场,他隐忍这么多年,为的是活个自在,哪儿能随波逐流,让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要让李北寒听自己的话。

“我哪儿能不操心?我不操心,早‘零落成泥碾作尘’了。”他幽幽怨怨地垂下眼。

李北寒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说:“二妈妈,您和我装可怜?我看整个儿奉天,都没一个比您富有的女人,说您‘零落成泥’,我可不信。”

二人正说着话,含英从另一个车厢送午饭过来,这回去白水县,照例带来张玉衡用惯了的厨子,他的厨子是单聘的,只管给他做菜,和帅府大厨房不搅,因此带出来也没影响。

李北寒看着一桌清淡菜肴,撇嘴道:“这是喂兔子呢?”

他想再说几句,又想起请二妈妈吃火锅儿时闹的不愉快,忍了下去,抄起筷子拣能吃的吃,这桌造价不菲的珍馐,还不如一碗面条来的实在他心念一转,知道这是二妈妈故意安排,过去有他在,二妈妈可总会吩咐厨子备几个他喜欢吃的菜。

他决心先不发作,等到了白水县,四下无人,再要二妈妈“好看”。

含英怪道:“小爷,我咋看着你一脸不怀好意?又盘算什么坏事儿呢?”

李北寒呛了一口,连连咳嗽。

张玉衡道:“管他呢,我看,他是坏事儿做多了,脸上带煞。”

李北寒:“……”

第九章 给二mama洗脚

第九章

白水县。

如李北寒所说,白水县确实是穷山恶水,民风剽悍,不少百姓上山为匪、下山为农,这会儿又是冬天,大车店里头不知藏着多少猫冬的土匪,张玉衡倘自己过来,恐怕还没到白水县矿区,就要被人绑了票。

李长川虽是胡子出身,受清廷“招安”后,能往上爬这么高,从区区一个“保安队长”摇身一变,执掌“东三省巡阅使”大印,靠的不止官场上的阴私勾当,更靠剿匪的本事,当初在辽西一带横行无忌、敢和俄国“花膀子兵”打仗的巨匪杜立三就是教他使计诱杀,胡子们可以说恨透了这个“秃噜反帐”的家伙。

连带的,也恨透了他身边儿的亲友心腹,满心欲杀之而后快。

张玉衡早年也有一回差点儿让受俄资助的蒙人劫走,变成地府里的冤魂,自那之后,对自己的安危格外在意,只要出奉天城,身边儿一定要有精锐卫队随行,否则宁可忍受损失,也不会以身涉险。

李长川也知道他对此尤其在意,也没为难,派李北寒带卫队随护。

李北寒乃李长川元配赵氏所生,当年李长川还没发家,不过是个“耍清钱”的赌棍,当地财主看中他的机敏,将二女儿赵氏许配给他,并出钱出力资助他成立“保安团”,可谓李长川的恩人。

奈何江湖险恶,风大浪急,李长川在各方势力之间周旋之时,教人摸了老巢,赵氏死于仇杀,只来得及将一双儿女偷偷送出去,嘱咐他们“过几天风平浪静了,见哪个大爷面善,给他几块钱,教他带你们去找你们老子”。

李长川对赵氏所生的长子李北寒寄予厚望,因而格外严苛,请晚清举人出身的老先生给他开蒙授课,又让奉天赫赫有名的教头训练他武术,行伍中百步穿杨的神枪手教他射击,留日归来的“士官派”教他战争战略,还让他担任自己卫队旅的旅长,只等将来接班。

教李北寒带队保护张玉衡,可以说大材小用。

一行人听着咣当咣当的火车声,好不容易来到白水县,没去住客栈旅店,而是和当地一个财主借了别宅,做临时公馆。

这处别宅虽地处偏僻,倒也别致,难得引来一潭碧水,颇有几分气韵。

张玉衡理所当然住了别宅主人的寝卧。

在这儿,推窗望去,就是那潭清水,虽然凛冬之季,树木萧条,可看过去别有一番风味。

张玉衡看着那潭水,含英坐在小凳子上,给他洗脚,嘴里嘟嘟囔囔说:“小姐,这火车坐的,您脚都肿了,还不如坐汽车来呢,要不咱回去的路上坐汽车吧。”

张玉衡笑道:“我看是你不愿意坐火车,不是为我想。再说,咱们坐车,教别人怎么回去?”

“坐火车的坐火车,坐马车的坐马车,骑马的骑马呗。”

“贫嘴。”

主仆二人正说话,门一下儿推开了,李北寒走进来,看见铜盆儿里边儿二妈妈白生生的脚丫,喉结滚了滚,说:“含英姨,你也累了,哪能劳烦你给二妈妈洗脚,你回去休息,我来罢。”

含英看看小姐,再看看他,站起来,在衣裳上边儿擦手,笑道:“小爷,还是你会心疼人,那就劳您给我们小姐按按腿,都肿了,不知道多难受呢。”

她是张玉衡带在身边儿多少年的心腹丫头,哪儿能不明白这里边儿的事儿,要说,她还乐见其成呢!

她走出去,还把门关好。

张玉衡看着外边儿映着烛火的水波,说:“不是要给我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