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望着他,怔怔地踏出了几步,倏地,脚下猛地一踉跄。手里的灯飘落在地上,火舌极快地吞没了纸笼。
他半跪在地,手勉强抓住了案头,看起来莫名地狼狈。即便是这样,他仍是抬了抬头,一双疲累浑浊的眸子,瞧着那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都够不着的身影。
他第一次见到连玦,是在重阳山。可在那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世人都说,通天教主武功奇高,行径狂放,无法无天。他做什么,全凭自己高兴。他可以因为心情好,就以三文钱的报酬,帮一个被贼人凌辱过的孤女杀死整帮的马贼。他也可以将那些忤逆他的,不管对方是多有名望之人,也要将人武功全废。他从不藏掖自己的野心,他要学遍天下所有厉害的功夫,让神教纵横武林,唯他是尊。
从救起连玦的那一刻起,岳青心里就清楚。这样一个人,他是怎么也留不住的。
“连兄,”他仰着脸,眨也不眨眼地看着他,“你和我走罢。”
连玦听清了这一句,那深邃的眼眸转过来,是难得地这么认真地打量他他本以为,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他摸透了眼前这个人。原当这岳青不过是个唯唯诺诺、明面上谨小慎微,实则只敢于暗中使手段的卑鄙之徒。
没承想……他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除了岳青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这短短几个字,对他来说,已是豁出了自己的全部。当他对连玦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等同于抛弃了廉耻和名声,抛弃了对他恩重如山的师父,抛弃了自己应当付出的责任和义务。那从来都是隐忍克制的表情,在此时流露出了蠢蠢欲动的奢求。
这种几乎是破釜沉舟的念头,让他整个人,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活了过来。
就看,眼前的人缓缓俯下身。在逐渐被那股气息笼罩时,岳青的双拳死死地攥紧,轻颤地闭上了眼。他的唇被他给噙住,同时,一只手慢慢地放在男人的脖子上。氤氲的笼光中,他吮着他的舌,濡湿彼此的嘴唇,在缠绵的同时,那扼住脖子的五指亦逐渐收紧
岳青一早便明白,连玦必当对他恨之入骨。如果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死在连玦的手上,也算是成全他了。
眼看着只剩下一息的时候,连玦猛地放开他的唇。岳青只来得及看见那双眼中的戾光,一阵天旋地转,案子掀翻,响起一串破碎的声音。
“咳、咳……”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重新灌入胸腔的空气,让男人不住地咳嗽。连玦不过用一只手,就能他给牢牢地摁在了身下,不得动弹。
连玦的脸色极沉,他冷漠道:“你何故不问,我究竟是怎么好起来的?”
“你何故不问,我既好了,那又如何还留在这破屋子里?”
岳青猛觉一个吃痛,连玦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将脸给抬起来。岳青觉着鬓发微热,一道血丝从磕破的额角滑了下来。
他的耳边那个声音,冷到了骨子里:“你何故不问,我已经恢复了内力,为何不马上取你的命?”
“……”岳青死死地抿紧唇,身子却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紧接着,连玦便一手捏起他的脸庞,那手劲儿大得几乎要将他的下巴给卸下来。
那一头的火光明明暗暗,茫茫中,他看见那一双阴沉的眼。
冷不丁地,响起了一声轻笑。
“三年……”连玦深深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个人,“有时候,我竟有些佩服你的本事。”只听他沉沉地道,“我自年少学成,继承通天教主之位,未尝受过半点辱没。殊料,居然在你这个贱人身上……尝到了,这样的奇耻大辱。”
这三年,对岳青来说,是几辈子求不来的情分,可对连玦而言,这却是天大的耻辱。就算他心里一直清楚这一点,但是亲耳听见从连玦嘴里说出来,那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那连兄……”岳青艰难地动了动唇,勉强咽下嘴里血腥气,嘶声道,“是想……报复我?”
除了这一点,他已经想不到,连玦为何还留着他的命。
过去,通天教主向来痛快,他想杀谁就杀谁,从不屑出做什么折辱于人、自掉身份的事情。独独这个岳青,这三年来,他想了几百种、几千种折磨他的方法……他阴冷地凝视着他。
那抓着男人的手陡地一松开。
岳青跌回地上,他难受地喘着气,想要撑坐起来之际,忽地,他觉得身上一沉。诡异的窸窣声响了响,蓦然,被压住的人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变了变。
连玦浑然不似那种想要时的样子,他现在的面色,远比先前还要来得慑人。不过片刻,他就耐性全失,直接撕着那碍事的衣物,男人也跟着挣扎起来。
“连、连兄……!”这是他第一次在连玦的身下,表现出了抗拒的模样。猛地,他的胸口一凉。
便看那身上遍布着未消的瘀紫,锁骨处,还有两道明显的牙痕。
《大师兄》 (十七)下
一片死寂。
浑浊的火光下,那些青紫的爱痕好似打在身上的烙印,由男人的颈脖处,招摇地蜿蜒至腰腹之下。
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探了过来。
“……!”它一碰到胸膛的时候,岳青便敏感地一颤。
那炙热的手掌从他的锁骨,就像是在模仿嘴唇亲吻的轨迹,沿着那密密麻麻的爱痕,一点一点地往下拂去。
他的额头布满了虚汗,神色间尽是惶恐、惊愕和羞惭,甚至还有一丝无助。那双唇不住翕动,却如何都说不出一字为自己辩驳的话来。
一声轻笑传来。
连玦的面相虽是绝顶的风流,眉宇间却带着煞气,往日里哪怕是扬着嘴角,也令人心生畏惧,决无敢轻言冒犯。而眼下,他却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可笑至极之事,低笑连连,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无论是谁见此状,都会打从心底感受到凉意。
“岳青,”连玦面上一收笑,“到底是我小瞧你了。”
他语气残忍:“我本以为,你只不过是个窝囊小人。没想到,原来还是骨子里的荡妇娼妓,一时半刻都不能没了男人。”
闻言,岳青整张脸顿地一涨红,他哑然地张了张唇:“我……”
过去,通天教主身边有过无数妾侍娈宠,那些人不管是求财求权还是求色,到底图的只是一晌贪欢。况且,通天神教教义开放,素来最不忌凡俗所谓的名声贞洁。身为教主,连玦更时常让数男数女共侍床笫,一同淫交作乐。然而,他之所以能够如此心宽,说到底,还是因为未曾将那些人给放在心上。
那双沉沉的眼盯着男人锁骨上的牙痕,接着,他慢慢地将手伸去,粗砺的指腹擦着那道痕迹,神色阴鸷地喃道:“这身子如此淫荡,一个瘸子,自然满足不了你。你这样饥渴,为何不教我知道?尽管你其貌不扬,天牢里的那些死囚,想必,也不会挑人才是。”
岳青听着那些话,两眼怔怔地看着身上之人,脸上的神情比被人当胸刺一剑,看起来还要来得痛苦。
“呜…”倏地,他疼得面目一扭曲。
连玦一脸狰狞地擒住了他,五指掐在锁骨的那道痕迹上,血从指缝间流出,竟是想将那一块连皮带肉给剜下来!
“岳青,你不该啊。”那声音在男人的耳边,一字一句地狠道,“你不该和宋蘅不该啊!”
那“宋蘅”二字,就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一般,恨不得把它生生嚼碎了后吞回肚子里。
猝不及防地听到七师弟的名讳,岳青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个干净。他呆征地抬起脸,连怕都不知道怕了,望着连玦失声道:“你为何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