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刚落,衣襟却被人粗暴地扯了起来。就看他那出尘的七师弟换上了一张狰狞的面孔:“你以为,你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咬牙说,“我睡你,是我看得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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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当初你倒多少的莲子羹,
往后就要流多少的泪鸭。
第13章
大师兄(十七)上
一早,岳青一如往日那样,到师父的跟前奉药。
他服侍着岳千峰坐起服药,顺背吐涎,样样不假手他人。
“听说……”岳千峰抽烟抽坏了嗓子,声音极是沙哑,“宋蘅和你动手了?”
男人沉默地站在边上,他常年弯腰做事,脊梁就直不起来。那眼微微垂着,额角和唇边都有青印,过了一天一夜,都还没消肿。
岳千峰“哼”了一声,边咳边摇了摇头:“他这是彻彻底底,没将我这个师父”话未说完,就听身旁的人说了句:“是我。”岳青没有抬头,他道,“无关七师弟,是我先动的手。”
岳千峰没应话,久了,又连连咳了起来。岳千峰伤势刚痊愈不久,转眼又被旧疾缠身,算到来,已在床上躺了月余。其他的弟子虽也常来看望,却远不如这大弟子孝顺妥帖。
岳青坐在他床头,一下一下抚着老者的背,他也不忌脏秽,手接痰涎,莫说徒弟,便是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岳千峰好容易缓了缓,背靠着枕,用一口残气说:“你什么时候硬了骨头……连他,你都敢招惹?”
岳青正用盆子里的水搓着手,听到这话,他的脸也没有抬。男人低头,静静地看着水里自己的手。
前夜
堂屋里的人酒正酣,顿然就见个下人火急火燎地闯进来,着急地指着另一头,道:“几位师兄,那头大师兄和七师兄打起来了,您快去拉一把罢!”
数人互觑几眼,都一副怕不是听错了的模样大师兄这样从不来事的人,又怎么会和七师弟动手?遂也顾不得香软在怀,纷纷起来赶到院子。
那时,护院已经拽开了二人。说到底,两人终究没动真格的,否则凭他人那一点上不了台面的拳脚功夫,如何挡得住。话是如此,这一个两个的脸色都难看得很,其中尤以宋蘅的面色最为可怕。
这七师弟究竟是什么秉性,他们师兄弟几人谁不晓得。宋蘅虽跟他们称兄道弟,骨子里到底还是王侯勋爵,素日里的做派,那是一贯地清高显贵,何曾有过当下这幅样子只看那一张脸,玉一样的白。这样一来,面颊上的红印子也就更突兀了。
那一掌,他可说是,挨得结结实实的。
宋蘅没有动作,只用那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前头的人。不说是有多气愤,那简直就是恨不得把人给拆吃入腹的模样。
我如何招惹的他……一只女人的手探过来时,岳青神情一滞。他抬头,看见了岳千峰屋里的大姑娘,她手里拿着水丝做的帕子。
她才要碰到他,岳青就抽回了手。男人的腕子上有几道瘀痕,但凡是经人事的都看得出来,那是被人搓揉一晚上,给弄出来的痕迹。
直等岳千峰唤了第二声,男人才醒过神来,他回头对师父应了一声,又听岳千峰咳着道:“翡翠,去拿颗参丸来。”
岳青见他支走了旁人,就猜他是有话对自己说岳千峰此人,虽在武学上有极高的修为,但却心胸狭隘、猜疑甚重,不说通过房的女人,便是他门下的弟子,除了岳青是他自己捡回来的,其他的,都不能算是真正地交过心。
“我这身子,撑不了几年了……”岳千峰看看眼前,道,“到时候,靠你那几个师弟,又不知会如何。”
岳青一听,就知道师父所言何事从前朝以来,江湖人和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那时候,当权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使得武林宗门林立,除了重阳少林这等可以影响一方的门派,当中亦不乏一些混杂的势力,譬如通天神教这一等。这些朝廷外的势力,一旦成了气候,来日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可想而知,那后果如何。故此,由本朝起,朝廷一直有心整治这些乱象,好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岳千峰断断续续道:“这些年……我任凭同道诋毁,苦心翰旋于朝廷和武林之间,甚至不惜引狼入室……就是为了不让重阳派,重蹈、重蹈……梅家堡的覆辙……!”梅家堡也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门,不知怎么的,以谋反之罪被官府所抄,受牵连者上千。当年的这桩血案,到如今,也说不清当中的门道。
“宋师弟他……”岳青的手心一紧,不知想到了什么。须臾,方沉吟道:“不像绝情之人。”
就岳千峰摆了摆手:“不提他也罢……”咳了一通后,又用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音量,说了几句话。
岳青猛地一抬眼。他看着他师父,久久没动。
良晌,大师兄才从屋里走出来。待他走了以后,转角处的人影才踏出。她秀眉低垂,手里拿着一个参盒,推了门走进去。
暗潮涌动,各怀鬼胎。
是夜。
后门一打开,就见一个人影出来。
今晚刮着邪风,他手里的灯笼被吹得猛晃。
这一条路,距离他上一回走,过去有十余日了。他的步子走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头了好几次,可他人一来到了那小院外头,似乎又不觉得有什么要紧的了。
岳青就在门外站了好一阵,这才伸手推了门。
门上的闩是松的。他缓步走进屋里,拿起灯一照。这下子,是真的怔住了。
这间屋里原来挂满了晾晒的字画,而今,那些画,都被人给毁了。有的,是一剑横断成二截,也有的,则是面目全非,连带着屋里的器物家具,尽数毁于一旦。这显然,是有人泄愤所致。看着眼前这幅光景,不免……让人觉得暗暗惊心。
帘后,有一道微弱的光。
案前的人握着豪,纸上画着几笔,重得连墨水透了过去。那急匆匆的脚步声响了响,他一抬眼,正好就看见岳青“唰”地掀开了帘子。
岳青望着那头的人男人披着一头长发,着那一身玄氅,他伫立于烛光下,斜长的影子映在后墙。那剑眉斜飞入鬓,目光深沉,远比过去的他更为慑人。
连玦也一样望着他,沉沉地道:“过来。”
《大师兄》 (十七)中
自从他发现了窗栏上的印子,岳青心中便已有数,连玦十有八九已经好了。
算起来,从杭州回来以后,岳青便发觉,连兄对他的态度和以往有些许不同,除了这一点,其实还有很多地方,都透露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偏偏,他就是不去深思。不是没察觉,而是他不愿意。
连玦负着双手,那样睥睨天下的气度,也莫怪魔教那一帮不羁之徒,也甘心对他俯首称臣。晦暗的火光映着他的脸庞,使他看起来亦正亦邪,令人忌惮畏惧的同时,又禁不住受到那股不安分的气息所吸引。
就像……像扑火的蛾。
男人看着前头,神色呆板木然,足足有好一会儿的工夫。连玦静静地守在原处,他似乎很笃定,他一定会过来。果真。